18.真假

  伙计再度入了府衙,他如坐针毡,抓耳挠腮地说:“钱夫子?钱夫子小的也不熟……他是常来店里,但这条街上人人都来啊!小的一个跑堂的目不识丁,与他素无私交。您问小的谁与他相熟?那大抵是没有的。因为他这人虽然为人和善,却总有点疏离。不稀奇,读书人惯是如此。”

  “待孩子?那是:“带她家去,给她新衣裳,给她吃食。”

  “只给草雨?”

  阿鸿吸气,露出恼怒的神色,揪紧衣角喊道:“只给她!还给她念诗听。”阿鸿将衣角拧得皱巴,“夫子让她坐在腿上。”

  “坐腿上。”下属温声说,“他待草雨……举止亲昵?”

  “他亲她的脸。”阿鸿越讲越亢奋,“脱她的衣裳。我见着,见着他摸她……”

  周围众人一并吸气,唯独顾深紧盯着阿鸿的眼睛。

  众人的神色给了阿鸿鼓舞,他逐渐松开攥着衣角的手,手舞足蹈地说:“夫子还藏了她的衣裳,藏了许多!”

  “陈家人没察觉吗?”下属愕然地问。

  “陈二叔。”阿鸿来不及吞咽口水,哽了一下,迫不及待地说,“陈二叔讨厌夫子,让夫子滚,可是夫子不滚。陈二叔说夫子是坏人!他们打起来,在院子里。夫子被打、打进水缸里。”

  下属飞快地看顾深一眼,问:“何时的事情?”

  阿鸿说:“上次,上次夫子给小贱人买了糕。”

  “这小鬼讲话颠三倒四。”苍霁趴净霖耳边,“也算数吗?”

  “如都对的上,便算数。”净霖被他哈的微痒,肩头不明显地偏了偏。

  “那也太亏了。”苍霁说,“每个人的话都真假难辨。”

  底下的阿鸿还在断续地回忆,说到“血像河一样流过来”的时候,顾深也终于变了神色。

  “你如何看见的?”顾深说,“深更半夜,你也不睡觉吗?”

  阿鸿鼻涕泡:“你给我三颗铜珠,我就告诉你……我、我见得夫子将刀藏在了哪里。”

  刀不是普通的刀,是镇上卖肉铺惯用的那一种。宽口重型,抡起来休说皮肉,就是骨头也招不住。这把血迹干卷的刀藏在了陈家与老寡妇院子相靠的柴房后,是用力插|卡进空隙间的,衙门搜查时也未察觉。

  顾深再次敲响钱为仕房门时,夫子似有准备。他将一只洗得发白的旧手帕折叠入怀,神色淡然地看着捕快搜遍他的院子,翻出小箱间一件件女孩儿衣裳。不仅是衣裳,还有鞋与小玩意。看得出陈草雨穿的不多,大都还是崭新的,就是搁置了太久,有些被虫蛀过。他便是用这些廉价粗糙的东西诱骗一个懵懂无知的女童,因为得知了真相,下属看着他脸只觉得这人猥琐肮脏。

  “你如何下得去手?”下属年轻气盛,缉拿人时撞得钱为仕双膝跪地,磕在地上。他经后又重踹一脚,仍不解恨,只管骂道,“畜生都不如!”

  钱为仕重重地喘息一下,面贴在地上。他紧咬牙关,被拖拽出去。他在入衙门前被动了些私刑,再推到顾深面前时已被打的看不出人样。

  “钱为仕。”顾深迫近他,“老子要问你,你杀了陈家人?”

  钱为仕青肿的面上扯出点笑,这让他的温文尔雅终于消失殆尽。他恨得牙龈酸痛,对顾深说:“陈家人不该死吗?我与你说,他们都该死!”

  “我不信。”顾深猛地将他拽离地面,“你动的手?凭你这般的样子,你连陈仁一根指头都动不得。你欺瞒老子在先,又想蒙骗老子查案?你把我顾深当作什么人,你以为我信?呸!”

  钱为仕双脚离地,他喉头发紧,呛出口中被打出的血。

  “我……下药。”他喉间咯咯作响,“神不知鬼不觉,陈仁也是待宰的鸡鸭!你信不信与我……与我何干!尸首尽碎,补都补不齐,仵作辨不……辨不清楚!”

  “你与他无冤无仇,你杀他干什么?!”

  “我……”钱为仕竟然一瞬哽咽起来,他咬烂下唇,悲怆欲绝:“我看中了……小丫头,可恨,可恨那陈二……他拦我……羞辱我……我忍不得,我忍不得!我便是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

  顾深正欲再说,下属便匆忙撞门而入。

  “何事!”顾深厉声。

  下属也一脸茫然,磕巴道:“大哥,那、那个冬林……前来投案了。”

  顾深一愣,松开了手。

  “他说他于五日前夜,杀了陈家四口,陈草雨正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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