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筹帷幄·君晚(中)

  厢房内,檀香缭绕。

  琳琅枕在君晚的膝盖,漫不经心把玩着她手上的佛珠。

  午后的日光透过窗棂的纹路,整串佛珠呈现一种枣红色的光泽,温润而具有神性。

  琳琅玩味地笑,“大靖佛宗林立,香火繁茂,可这凤眼菩提,却只有当令者能戴。我的姐姐,看来你是简在帝心啊。”

  当皇权成为至高无上的象征,当令者的喜爱成了唯一的权衡标准,任何世俗之物都逃不开私有的烙印。

  这一串凤眼菩提也不例外,它被谀者上贡了,从此离了佛前,戴在了尊者的手上。而尊者,又因为私欲与偏心,眷顾他枕边之人,于是这菩提芽眼开在了君晚的腕上。

  琳琅总算放心了。

  她的阿晚姐姐确实混得不差。

  大靖的规矩从简,虽然没有从昭的森严,但一个外姓皇后,竟然能戴得起凤眼菩提,足以证明帝王之爱的份量。

  而泼天的眷宠,到了君晚的眼前,只剩下冰冷的嘲弄。

  简在帝心?

  “君王今日能送我凤眼菩提,后天就能送妃子纸鸢秋千,又有什么稀奇的?”君晚戴着这东西,不过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看,丝萝倚乔木,所以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事实上,她最不信佛。

  也最厌佛。

  那只是当权者为了收拢民心,推出的安抚傀儡罢了。

  什么前世今生五蕴皆空,什么苦海无边放下屠刀——

  全是废话。

  乱世之中,女子的心若是太柔软,不锋利,又怎能应对这群豺狼虎豹?她放下屠刀,那无异于任人宰割!

  谢相逢那厮握着她的手,含情脉脉地说,她是他的一生知己。

  君晚演着自己的皇后本分,却只想笑。

  知己?左拥右抱、声色犬马的红尘帝王,懂什么是知己?

  她的抱负,她的坚持,她携裹在血肉筋骨里的疼……他知?

  他不知,一丝一毫也不知!

  可她知。

  她的琳琅知。

  从血迹斑斑的囚车到九重春深的宫阙,她们是最懂彼此的人。

  没有人能越过她。

  君晚低下头,不出意外看到了一段雪青色剑疆。

  如今小姑娘贵为昭后,可她始终戴着她的“定情信物”,即便它已经褪了色。

  君晚神色缓和,温柔抚着琳琅的头发。

  “对了,我这次来,还给你带了份礼。”

  琳琅翘起唇瓣。

  “好呀,我最喜欢收礼了。”

  君晚从腰带取出一枚暗色小哨,放在唇边,发出了奇异的音律。

  那声音低得琳琅听不清。

  很快,有人敲门了。

  “嘭——”

  一个重物被扔了进来。

  是人。

  一个男人。

  琳琅背着手,好奇弯腰凑过去。

  对方显然被“处理”过,四肢绵软,压根使不出力气,他挣扎着想跑,却是徒劳的。

  那奄奄一息的容色让琳琅回想了半天。

  “呀!”

  她拍掌,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

  “卫绝青,从昭楚州人。”君晚淡淡扫眉,“拖他的福,我得以保全。”

  这男人就是当初押送囚车的官爷之一,年轻有为,皮囊又相当俊逸,颇受小娘子们的爱慕。

  那一次,官爷起了贪欲,以送药之名,点了琳琅入帐,差点将她拆骨入腹。

  长公主因此记上了此人。

  君晚是有恩必报,有仇必偿,她对琳琅说,“祸不及旁人,他的父母亲友,俱已庇佑,至于他,他辱了你,生死任你处置。”

  也许在他人看来,女子的清白又算得了什么?值得以命相偿?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但在君晚看来,辱她好友者,死不足惜。

  “他竟然落在你手上了。”

  琳琅啧了一声。

  “难怪我找他不着。”

  被挟持的人质面色煞白。

  “那么——”

  琳琅敛着裙摆蹲了下来,一根手指点着对方的下巴,温和软着语调,“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我的好官爷?”

  容经鹤最爱她这软绵无力的腔调,似误入狩猎场的天真桃鹿,温顺而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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