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筹帷幄·君晚(中)

/>   落魄官爷也怔了怔,不自觉追随着她的目光。

  再也不是一身皱巴巴的素白囚服,王女换上了寻常娘子的装扮。

  葱绿缎,小珠领,乌黑的鬓发间插着一枝小琼花,迎春吐蕊,娇小堪怜。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娘子,笑意吟吟,定夺着他一个七尺男儿的生死。

  当冰冷的刀刃划过脖颈,卫绝青嘴唇微颤,闭上了眼。

  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当初,因为轻视之心,竟把王女当成普通流放的弱质女流。他以为凭着自己本事,可以玩弄于股掌之上。

  实在是大错特错。

  卫绝青掌管刑狱,来往于流放之地,手下也不知押送了多少个亡国公主。

  他从不出错。

  云端之花跌落尘泥,被霜冻着,被雨泅着,摧折出一颗憔悴、敏感、急需依附的心。在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关押在囚车里的羔羊美人惴惴不安,迫切需要找个庇佑的对象。

  而押送她们的官爷,就成了现阶段的乔木。

  为了生存,她们渴望攀附着他们,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美色。

  男女互有往来,各取所需,这也是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卫绝青就不止一次,看到他的同伴,假公济私,传召美人入帐。破不破身先另说,狎玩一番是在劫难逃。那些个获罪官眷和亡国优伶,哪一个不被转手了数次?卫绝青心高气傲,不屑于接手这些被他人染指过的贡品。

  所以,他看上了名动九国、令天下男子趋之若鹜的琳琅王女。

  ——他怎么会错得如此离谱?

  王女再沦落,那也是一个“垂帘公主”!

  而世间能听政的女子,又有几个?

  只是现在想这个也晚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怕是要被王女开膛破腹以泄私仇了。

  活不了了。

  然而刀刃停留在他的唇边。

  “好俊的相貌。”她叹息道,“若是冷了僵了,岂不可惜?”

  卫绝青心跳加快。

  王女是要放他一马?

  他禁不住胡思乱想,王女难道也对他……?

  而下一句,卫绝青又从生还之地坠落深渊。

  “不如去了子孙根,回去做我的内宦,日日赏玩……姐姐,你说这样好不好玩?”琳琅转头询问君晚的意见,如同天真贪玩的孩童,内里全是顽劣。

  内宦?内宦!

  卫绝青面皮抽搐,恐惧发散到每一寸皮肤。

  昔日他视她如玩物,今日栽在她手上,对方何尝不是将他当玩物!

  他破碎呜咽着,拼命地摇头。

  堂堂七尺儿郎,眼眶竟然因为惧怕而泛红。

  极艳。

  红得绝美。

  若世间男子也如这般,在她掌心垂死挣扎,那该有多好?

  琳琅的眼底蒙上一层淡淡的阴翳。

  不如以血……来铸她的权柄!

  她的情绪阴暗,如蔓草荒烟,四处滋长,就在失控的当口,有人环住了她的肩,“好,都好,你想如何,姐姐都依你。”君晚将下巴抵住琳琅的头,“只是,我要你记住,再大的恨,都不值得你以身犯险。”

  她沉声道,“与敌人同归于尽,是最愚蠢的做法!”

  琳琅一怔。

  自从相识以来,长公主向来对她轻声细语的,还不曾这样严厉苛责她。

  “我的王女,你听明白了吗?”

  君晚眸色深沉。

  琳琅歪了下头。

  “我的王女”是那豺狼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她听得生腻,可从她家君姐姐嘴里说出来的,怎么这就那么稀罕呢?

  “听明白了!”

  她扬起皎洁的脸盘,荡开了两粒小窝。

  君晚支着额头,“明白就好……嗯,你莫要用这种柔情似水的眼神看我。”

  琳琅笑得灿烂,“姐姐不喜欢?”

  “……倒也不是。”君晚逗她,“我怕我对你无法自拔,拐了小美人私奔去喽!”

  琳琅笑倒在她怀里,娇滴滴地喊,“客官自便呀!”

  君晚骤然失笑。

  招提寺,香火熏染,从昭第一国寺。

  它的信徒向来络绎不绝。

  此时佛的金面迎来了一群放浪形骸之徒。

  “爷,这烟熏火燎的地方,有甚可看的?”随从冲着旁边的年轻公子抱怨道,“还不如驻云台的小曲儿来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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