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八乡拼命地说,最后还少不了一篇好文章,那些地方官往往不通庶务,都是靠着文章科举上来,看到写得情真意切的好文章,便十分感叹,于是这事就成了。

  “官牧一方,想要升迁,这孝子节妇亦是吏部考评的一部分。有了,可以证明地方被治理得很不错,毕竟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死一个村妇,是做不出文章的。

  只有乡野中的大户族人,耕读传家,连县志都有记载,就再好不过了。

  立起一块贞节牌坊,县官还能在县志上落个名,而且是代朝廷嘉奖地方宗族的好名头。

  孟戚沉声道:“牵扯到这么多人的利益,谁又会给一个死人出头呢?女子的夫家、娘家都能得到嘉奖,最亲近的人不说话,还能有谁?有些大宗族要颜面,选择的节妇都是没有孩子的寡妇,有孩子还要寻死,一来外人不信,二来孩子长大之后如果太出息,就是麻烦了。”

  如今的齐朝皇帝陆璋,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太出息的麻烦。

  “……墨大夫久在竹山县,而你的师父当年行走江湖时也多是给贫苦百姓看诊,怕是不知道这些乡里大姓富族的嘴脸。他们即使逼人去死,也少有亲自动手的,家中的女子以及他们娶来的门当户对的女子,早早就被教出了顺从的性子。纵有一些不甘心,硬撑着就是不去死的,宗族也不会把人勒死,而是在各种小事上慢慢磋磨她,直将她磋磨得面目全非,让族中女眷都看得真真切切,让她们不忍直视,心生畏惧。这样一来,谁家的年轻妇人死了夫郎,膝下又无子可以依靠,族人一来劝死,便大哭一场把自己吊在房梁上了。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是事实往往相反,想到那样赖活着,是人都情愿早死。”

  墨鲤说不出话,他看着远处那座陈旧的牌坊,半天才道:“如今仍有这般风俗?齐朝治下,官府应该不会再让建贞节牌坊了吧?”

  “官府是可以不给建牌坊,难道还能阻止寡妇半夜上吊?”

  一个寡妇如果活得久些,夫郎留下的家财跟她自己的嫁妆,被她吃喝到七十岁还剩下多少?自然不如早早死了,宗老们把钱分掉。

  孟戚神情凝重,叹道:“不仅齐朝不许,楚朝后来也是不许建牌坊的,甚至几次要下旨斥责,可是师出无名。那些女子自愿而死,又如何惩处?宗族之祸,尤胜吃人恶兽。”

  墨鲤静默良久,方道:“这座牌坊,是楚朝的官府赐下的?楚朝也在他的仇恨名单上?”

  “不是,这座牌坊应该是陈朝的,陆璋母亲死时,楚朝的礼部官员已经知道了这些弊端,不再轻易给贞节牌坊,所以驳回了。元帝七年之后,每一座牌坊都不属于殉节之女,而是那些在乡间有名望做善事的老妇,以及所养子女格外出息的妇人。”

  孟戚声音变低,摇头道:“陆璋的家财是宗老跟族长的,族人所能享受的不过是减钱粮跟徭役,满心期望却连这个都没了,陆璋少时境遇可想而知。”

  墨鲤无语地发现,在这件事上,不管楚朝给不给牌坊,在陆璋眼里都有错处。

  作者有话要说:

  齐朝皇帝是因为后期剧情有逐鹿天下【并不是】宫廷戏【太医遭殃论】所以要说一说

  陆璋造反当然不是因为痛恨楚朝啦,只不过他生在盛世,对开创天下的楚朝君臣毫无感激,这是身世的原因,人的性格会多种多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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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两条龙脉是在求雨、祭祀龙神的声音里溜达的。

  孟戚:求个球!我自己都要找水喝!!

  第82章 人不应以顺为正

  陆璋少年时困苦, 后来扶摇直上。

  他有野心, 有能力,还赶上了最好的时机。

  然而楚朝覆亡,这个责任推不到陆家身上。

  世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看似千丝万缕,好像一念之差就能改写历史, 事实并不是这样。没了陆璋, 还会有第二个谋逆者。

  陆家庄的房舍半旧不新, 迎面的那一座牌坊上, 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夫家的姓氏、还有娘家的姓氏, 加起来组成了一个不是名字的名字:节妇陆张氏。

  这牌坊就像陆家庄的门面,周围没有杂草,上面也没有青苔,高约十尺, 隔了很远就能看到。

  “世间弊病诸多,纵然劲心思, 也很难找到解决之道。”孟戚神情莫测, 他沉声道,“就似葫芦掷于水中,按住这头,另外一头又飘了上来。若是双手一起上呢, 便如强行镇压, 按是按住了,可是葫芦终究想着如何挣脱你施加的这股力。上有令谕, 下行其道,人难道不比葫芦复杂许多?”

  楚朝曾经颁布一道法令,出嫁女子若是亡故,又无子女,夫家需得归还所剩嫁妆。

  这条法令理是顺的,女子嫁妆乃是娘家期盼她在夫家过得好,那等大族,嫁妆里什么都有,连布匹都要分为穿的衣料跟床上的幔帐,梳子镜子首饰、一整套家具,甚至金漆马桶都有。这些财产严格地说并不属于夫家,而是女子所出的子女。

  即使抄家,也分为全部抄没,跟不动女眷嫁妆这两种情况。

  历来娘家强势,又厌恶女婿的,确实有可能因为女儿无出所以去讨还嫁妆,然而这条不在律文之上,真要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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