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山城

  夜间两人相背而卧,石头睡在苍霁的胸口,随着苍霁的起伏而上下。它睡着了,净霖反倒醒着。窗外新雨,响起了春雷声。

  净霖听雨沉思,正待闭目养神,便听得雨中若隐若现地亮起了铃铛声。他的神思被铃铛牵引游荡,逐渐出了内室,见到了另一番景象。

  仍是大雨。

  竹篱笆间钻出赤脚孩童,:“这铃铛狡猾,每次捎我看风景,都借的是我的力气。”

  “你的意思是。”苍霁侧头,“那是顾深的梦?可它叫我们来到底所图为何。”

  “不知道。”净霖面上薄风阵阵,他说,“看一次价格不菲。”

  他不过是看了几眼,此刻已堆上了睡意。灵海枯竭的干涩感似如乏力,他现在跟着铜铃颇为费力。上一回带着苍霁却要好些,这铃铛还会看人下菜。

  次日天尚未亮,大雨磅礴。顾深披上蓑衣,头戴斗笠再次上马。他漫无目的,只是在这群山间流荡,窥寻着一丝半点熟悉的感觉。离家的那一年他还太小,致使如今除了茅草屋前的竹篱笆,便只记得湿雨天里的浓郁药味。

  苍霁在窗边注视着顾深的背影没入雨帘,说:“他这样找,要找到何时。”

  “无止尽。”净霖也看着那影消失。

  “如此执着,所求为何。”苍霁说,“家在哪里都能安,何必非要过去的那一个。”

  “终究是不同。”净霖指间溅了碎雨,他说,“他将过壮年。仍是孤身,即便已经习惯了孤独,却未必情愿永远孤独。家中有他心心念念许多年的人,也有他始终丢掉的自己。”

  “我不明白。”苍霁翻身坐上窗,“真是难以理解。找到了又如何,人的寿命何其短暂,即便他找回去,也不见得家中人仍记得他是谁。况且天大地大,自己一个人方才能四处逍遥,家室累赘,不要也罢。”

  “所以你不是人。”净霖拭了水,“我也不是人。”

  “这般的你我才最合适。”苍霁抬指勾了个空,他浑然不在意,晃着指尖说,“他既然专程到此地来,可见还是有所目的。跟着他便是了,对吧?”

  “不知铃铛的用意。”净霖说,“跟着罢。”

  “那么出门之前,我尚须填饱肚子。”苍霁拍了拍膝头,示意净霖过来。

  窗外雨声急切,掺杂了些吃痛的叹息。但见净霖的四指搭在木窗沿边舒松又扣紧,修剪浑圆的指尖浸了雨水,变得既润又凉。

  苍霁最终只食了个半饱,因为净霖气血不足,被他咬得淌了冷汗。苍霁怕一使劲咬死了,最后只绕着流血处恋恋不舍地舔舐了几下。自从吞了醉山僧的灵气后,他不仅修为长进,就连胃口也长了不少。他那点贪|欲越发像是矢在弦上,有种不得不发的架势。

  两人皆未察觉,苍霁本相睡在灵海中,锦鲤蜷衔着身体,额前麟片静悄悄地:“一道用。”

  小儿翻爬上桌,却不碰筷,只是趴在对面盯着顾深看,口水几乎溢出来。顾深见他馋得厉害,便又给了些馒头。

  店中女儿捧着盘上酒,弯腰时对着顾深亲热媚笑,推了把小儿,自个跟没骨头似的滑坐在顾深一旁,捧面凝视着他,含情脉脉道:“壮士从哪里来呀?”

  顾深吃着菜:“南边。”

  女儿杏眸微眨,贴近几分:“南边繁华……”她面色一滞,又生生笑出来。

  桌下绣鞋一晃,将钻在桌底下的小儿踢了一脚。小儿踉跄扑地,对着那莲足无声呲出獠牙。

  女儿继续说:“奴家居山中,还没见过船呢。”

  顾深几口扒干净,拭嘴喝酒。女儿软若无骨的手顺着顾深的肩臂下捏,一寸寸,那结实的肉感叫她更加殷勤。

  “城中少有人来,奴家从没见过像壮士这般神武的人物。”她捧心羞涩,“此刻心儿还怦跳呢。”

  顾深捏过她的手,将她端详片刻,忽地一笑:“这脸捏得好看,你爹娘教的吗?”

  女儿登时色变,顾深从怀中掏出一符,与酒同咽下去。女儿被抓着的手立即化现毛爪,她连忙哀声掩面。

  “无礼!休要窥我真容!”

  周围食客随之惊恐万状。

  顾深松手:“老子不欲扰你修行,你也莫要误我时辰。”

  女儿掩面哭哭啼啼地退下,顾深见四周人具看自己,也不理会,只从桌下拉出稚儿来,往他手中塞了几颗银珠。

  “这店是妖怪开的,你去别处讨饭吧。”

  这小儿哑口无言,结巴道:“妖、妖、妖怪!”

  顾深拍了他脑袋:“寻常猴精,不害人。休要怕,去吧。”

  小儿被他拍脑袋时怕得牙齿打架,抱紧银珠调头就飞奔而去。顾深搁了银钱,便出门牵马,准备重新寻处客栈。他从热闹的街市上过,察觉雨滴答将停。只是他不知晓,他所经之处,人人举头相望,脑袋都跟着他转。

  小儿跌了一跤,脑袋骨碌地滚出去。他又赶紧捡起来,提在手上对另外几只惊声:“我遇着神仙啦!他不仅一眼看破侯娘的原身,还给了我钱!”

  “钱!”扎着冲天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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