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陈长者朝拜鸡峰山

亦是正理。请您老大放宽心,不必多虑。这个张道岭真人,行事还真不同于凡人。传闻他治病救人,从不收钱财,只以五斗小米作为酬金。无论病情轻重,一视同仁,再不多收。”

  “五斗小米?”王氏娘子面色一怔,呐然道,“这五斗小米可不是个小数目。此番前去,路途遥远,光照顾病人,就得许多入手。再加上这些粗重之物,先不要说所值多少,人手上也顾不过来,如此怎生是好?真真难煞人也······”

  说到这里,王氏娘子眼圈一红,声音哽塞,几滴清泪顺腮滚落······

  “不难,不难。”舒二捻须笑道,“小娘子毋须犯难,莫要悲苦。此五斗米之酬金,斗里大有文章。张真人的斗,并非市面上通用的量米粜面的标准官斗,而是自己制作的私斗,有大有小,视病人家道薄厚选择斗的大小,只要凑够五斗之数足矣。像你等异乡逃难之人,量米之斗也就比饭碗大不了多少。区区五斗之数,所值几何?能重多少?”

  众人听了,暗暗称奇。陈长者以手加额,道声“侥幸”,不再言语。王氏娘子也把紧悬着的心落到实处,差点破涕为笑。当下再无异议,公推陈长者做主,挑了四名精壮后生。托舒二就近雇了一辆驴车,置办齐路上所用之物,由陈长者带队,一行六人即刻启程,沿着徽成驿道,急忙忙朝鸡峰山奔去。

  一路之上,无非是晓行夜宿,饥餐渴饮。幸喜沿途多有村落,大多家道殷实,且民风淳朴,听说他们是去求张真人治病的难民,便倾相助,无偿提供宿食,倒也不觉得苦。大伙虽说心急如焚,但拉扯着病人,只能是慢行缓走,一天下来,也就走三四十里路。三日后,方才来到鸡峰山下,业已是掌灯时分。陈长者见天色已晚,不便上山,就决定在附近一个叫狭口的村寨歇息一晚,清早上山。

  狭口,只有十几户人家,皆是茅屋草舍。大家跑遍全村,所见皆是老弱妇孺,没有一个精壮后生。看见来了生人,全都躲入屋内,关门闭户,任凭他们如何央告,只在屋里应声,死活不开房门。见此光景,陈长者啧啧称奇,只好教大伙在村口一户人家的打谷场边,靠着一棵大柳树搭起帐篷,安顿好许靖。然后找来三块石头,支起铁锅,点着柴火,烧水做饭。吃喝完毕,

  就扯些稻草,打个地铺,囫囵睡觉。

  天刚透亮,陈长者便喊醒众人,粗粗洗漱,草草就餐。忙碌完毕,一切就绪,正要启程上路,忽听“吱哑”一声响,主家将房门打开,走出一位老者,满面皱纹,银须白发,老态龙钟,隔着篱笆院墙,目光灼灼,直瞪瞪地看着他们。陈长者见状,便抽身回步,走到柴篱笆前,隔墙打个问讯:“老丈,夜来叨扰,多有得罪,这厢有礼了。”

  老人见对方有些年纪,老成持重,显无恶意,便打开院门,还礼道:“免礼。客官夤夜到此荒山僻地,有何贵干?”

  陈长者见其口齿清楚,耳不背,眼不花,就把此行目的简要说了一遍。老人听了,只是摇头叹息,不再言语。问及张道岭真人及山上景况,老人又是闪烁其词,含糊应对,皆是所答非所问。说了半晌,除了问明上山路径,没得到一丝有用的信息。陈长者无奈,只好道声“叨扰”,车身返回。他此刻虽说是疑窦从生,心中涌上一种不详念头,但事以至此,岂肯无功而返,只有硬着头皮拜山。

  时值暮春夏初,天气不热不凉,沿途绿树寞寞成荫,溪水潺潺流淌,鸟声喳喳悦耳,虫鸣唧唧动听,风景甚佳。众人心情舒畅,精神陡长,连日来的劳累、困顿、焦虑一扫而光,年龄最小的阿龙竟哼起川中牧歌,那不着音的奇腔怪调,不时招来一片笑骂声。陈长者铁板一块的面颊上泛出生气,心中焦虑亦慢慢散去。

  前行二里许,路径变得陡峭,驴车难以行进。陈长者在靠近溪流处,选了一个宽阔平坦的山湾,教阿龙将驴解了,用长绳拴在附近一株小树上。驴儿伸长脖子饮了溪水,慢腾腾啃着脚下嫩草,时不时打个响鼻,悠然自得,看上去十分舒坦惬意。

  众人将许靖款款抬下车子,放进担架,卸下行李,将空车紧靠在山崖前突出的一块岩石上倒立起来,挨着车子搭起帐篷,留阿龙看守。两个年轻后生抬着担架,陈长者一旁扶衬着,以防闪失。年纪稍长的吕忠扛着米袋,一行人沿着崎岖蜿蜒的盘山小径艰难行进。

  走了三四里许,方才来到半山腰。此时,山势更加陡峭,好在前路铺着青石台阶,脚踩上平实稳当,倒也不太难走。陈长者暗中留意,上了三百余阶,便是一片四五亩大的平坦场地,靠后崖一排殿宇,四围回廊环绕,中间一个巨大的八角亭,内中鼎炉冒着缕缕香烟,浓郁扑鼻。亭堂栏杆明柱涂着鲜艳的朱红油漆,雕梁画栋,斗拱飞檐,气势恢宏。四人在回廊口歇下担架,大气还未喘匀,只见从两边耳房內涌出十二名青衣大汉,雄赳赳,气昂昂,八面威风,打头的高声喝道:“施主清晨拜山,有何贵干?”陈长者见对方非俗非道,浓眉大眼,悍勇雄健,吃了一吓,内心先自怯了七分,颤巍巍躬身施礼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小老儿为求张真人救命而来,如有冒犯,还望多多担待。”那人扫了担架上的许靖一眼,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抱拳说道:“好说,好说。既是前来治病,你应知晓山上规矩?”陈长者忙说:“小老儿略知一二。”便转头示意吕忠献米。吕忠会意,连忙从地上抱起米袋,走到大汉面前,弯腰双手奉上。那汉右手接过米袋,颠了颠,忽地丢到半空,只手接了,连丢数次,米袋在他手上犹如绣花枕头,起起落落。就像玩杂耍一般毫不费力——显见是个练家子,膂力非凡。玩尽兴了,那汉却才将米袋放在脚下,朝地上吐口唾沫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情比纸薄,就这点货色也敢来烦扰天师。”陈长者见其嫌少,心中发虚,但事以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腆起笑脸央告道:“好汉有所不知,我等皆是川中流民,捱着一条细命逃难路经宝地。熟料塌房偏遭连阴雨,行船恰遇打头风。小侄身染重病,不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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