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银娃身陷留人洞
杨大善人回到留人洞,已是第三日正午,求雨者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围在灶房周围吃着午饭。他与相识的打声招呼,便径直朝议事棚走去。伙卫撵着端来一大碗酸菜面,他走得口焦舌燥,只想喝茶,哪里吃得下去?便挥手示意其端回去,直直走进议事棚。此刻,法事暂停,师公道士都躲在议事棚歇息,有一句没一句与乡老们扯着闲话,看见杨大善人,皆起身让座,寒暄几句,乖巧的执事便递过一杯俨茶,他也不推让,随手接过,一饮而尽,咂巴几下嘴,方才缓过气来,双手抱拳还礼道:“各位日夜当值,辛苦了。”议事棚立时一阵纷乱,大伙七嘴八舌谦让道:“彼此彼此······”
众人重新落座,待安静下来,张乡绅问道:“杨兄的事体可有着落?”杨大善人抚须长叹道:“唉,着落倒是有了,就是······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接着就把银娃情愿舍身的事儿一五一十讲说一番,听得大伙唏嘘慨叹,各怀心事。有的人以为他故弄玄虚,无非是想既找到替死鬼,又不落坏名声。当然,只能是肚内寻思,嘴里却说得如花似蜜,用些“因果报应”、“命中注定”之类的好话宽慰其心。
张乡绅说:“诸位,话都到了这份上,就不用再客气。我把丑话说在当面,望大家见谅。此次杨兄抓到死阄,银娃舍身进洞,担待着人命干系,是生是死,只能是听天由命。照此前约定,人由杨兄找寻,买命钱还得众人出。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出纹银五十两,完此公案。事主既然是杨兄的亲眷,此款应交付杨兄,由其发落。无论银娃将来有无福分消受,于别人毫无瓜葛。神明在上,谁想要反悔,现在还来得及。”有人问此银的着落处,潘里正补充说:“银子吗,当然是按人头摊派,先由会上垫付。”见众人默不作声,孔秀士把一包散碎银子递到杨大善人面前说:“杨兄,莫要嫌少,暂且收下。”杨大善人看到银子,心中泛酸,抱拳说道:“承蒙各位美意,我带玉昌夫妻感激不尽。”
议及祈雨之事,曹师公发话说:“趁着空闲,当着各位会长的面,我有一个想法,该不该说?”众人回到:“大家同为一体,没什么不该说的。有活就讲,我们洗耳恭听。”曹师公眨巴了几下虾米眼,捻着山羊胡说:“今天已是第三天,仍不见风云踪影,此非好兆也!依我看,咱得进洞盛氿(氿,意指龙涎水。古时师公求雨时龙王赐的降雨信物,一般在神秘绝险、人迹罕至的山洞里。能求到‘氿’天必降大雨。)”杨大善人大吃一惊,问道:“进洞盛‘氿’,就是把法事做到洞里,还得有人单独待在那里等氿?”曹师公答曰“正是。”杨大善人说:“先前不是说好,到谢神的时候,大伙才能进洞。离谢神还有三天,此刻进洞是否有些犯险?”潘里正说:“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只要能求到雨,冒险自当要的。曹师公有何高见,尽情说出,只要有利于取雨,大家依从就是。”曹师公说:“既然有银娃肯做牺牲,我与徒弟带他进洞,找寻氿源,让其等氿,直待盛满方可出洞。到时候天若再不降雨,就把我架上干柴焚烧,就算死后做鬼,也要求来甘霖,普救众生。”众人听了,尽皆动容,纷纷赞同。杨大善人还想阻拦,一来孤掌难鸣,二来收了银子,只好缄口不言,静观其变。见无异议,曹师公挑选十几个胆大包天的精壮后生,带领徒弟们打着火把,把香案转移洞內,只待银娃一到,便进洞深处探寻氿源。这边由潘里正负责,派人去接银娃。
太阳落山时,银娃被几个壮汉用一:“好孩子,都怨爷爷不好,咱这就回家做好吃的去。妈妈和奶奶都快急死了。”银娃眨巴着眼睛,狡黠地说:“我不能跟你回去。”杨大善人深感意外,连声追问:“再不许胡说,为啥?”银娃十分认真地说:“洞里白胡子爷爷说,我命是他给的,要我在这里陪他过一辈子。我就答应他,再不回去。”杨大善人诧异道:“此话当真?你可不要唬人,我就不信世上有这等怪事,可不许骗人。”银娃说:“我没有骗你。白胡子爷爷给我吃了仙丹,治好了病,我才答应在此陪他。不信你看,我那里有病?”
杨大善人这才细心观瞧一番,果见其面色红润,神清气爽,毫无半丝病容,与进洞前大相径庭,心中越发惊异。再三询问,银娃笑而不答,一再坚持要在此出家。玉兰闻讯赶来,哭叫央告,诸法用尽,劝说无果。此等异事,轰动古公岭,众说纷纭,莫衷一辞,说银娃是天星下界,不是凡人。张乡绅、孔秀士、潘里正等古公岭的一班儿头面人物私下议论,说起银娃一出世就疾病缠身,多灾多难,遭此劫数能全身而退,真是洪福齐天;况又大病离身,显见暗中自有神灵庇护。皆劝杨大善人不必强求,顺天应人,答应银娃的请求。杨大善人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只好首肯。众人捐钱出力,在洞前选址平地,修建寺院庙宇,供给饮食,延请僧道,与银娃为伴。从此,太阳山就有了晨钟暮鼓诵经弘法玄声妙音的新洞寺。于是乎,肖岩村开悟一个十二岁孩童——银娃;太阳山增添一名修行僧人——虚冰。正是:
空山不寂寞,
阵阵鱼鼓声,
修真养性地,
惊醒梦中人。
至于银娃在留人洞中有甚奇遇,只有自己心里明白,外人无法知晓,亦无从预测,成为千古之谜。
后来,杨玉昌应试得中,外放四川江油知县,要带儿子随行,银娃不肯,只好洒泪而别,夫妻二人前去赴任。他为官清廉,深得当地百姓爱戴,卸任后万民伞苦留,就定居那里,未回原籍。开初还有书信来往,年深日久,至亲逐渐故去,南边又战事频繁,便失去联系,不知所终。
出家后的银娃,法名虚冰,就是古公岭妇孺皆知的冰大师。他终生隐居太阳山,潜心苦修,从未离开。其间广有门徒,神迹昭显。六十八岁坐化,两缕菩提水犹如玉柱,撑持身躯不倒,神态安详,面色如生,睹者惊为天人!因棺木无法装殓,弟子便购置陶瓮两樽,合口安葬,外涂黄泥,置于留人洞中。一年后,有当地客商自cd贩货归来,言说遇见冰大师,并捎来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