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终于,一声低叹缓缓传来,那一瞬,她浑身颤抖,甚至以为自己成功了,可是下一秒,冷冽的声音顿时响起,燕洵沉声说道:“行刑!”
唰的一声,一排整齐的声音顿时响起,随即,有重物纷纷落地的闷响传来。刀太快太利,甚至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腔子里的血喷出老高,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像是怒放的梅花。
静,太静,楚乔的血在那一瞬间冷了下去,四肢百骸都灌进了风,呼呼地吹着。她的手抓在地上,掌心是一团冰冷的雪,那么冷,就像她的心,已然失去了温度。
“贺萧统领治军不严,其下士兵跟随他以下犯上,无视军法,拉下去每人杖责八十,随后交由第一军暂时收押。”
燕洵的声音在头,用眼梢偷偷地打量着楚乔。
楚乔躺在那里,很多事情在她的脑海里一一闪过,那些过往像是流水一般,跳动着冰冷的浪花,在这八年的坎坷和艰辛之中,一一汇成一条曲折的河流。她想她应该明白了,并无怨言和愤恨,余下的,只是冰冷的失望。
真煌城里、西北大地上、赤渡城头、北朔战场,西南镇府使的军官们用鲜血和年轻的生命书写了他们的忠诚。年轻俊朗的风汀,沉稳持重的慕容,足智多谋的乌丹俞,坚忍不拔的文阳,以尸体为滚石、以身体为盾牌的战士,他们都不是圣人,他们也曾犯过错误,他们的父辈更是曾经背叛过燕北,犯下滔天大罪,欠下累累血债。但是从真煌城起,从他们追随自己旗帜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已经把生命和未来都交付在自己手上了。燕洵说得对,他们并不是效忠于他,他们效忠的,是她楚乔,而她,却没有能力庇护他们。
她肩负着这支孤军的期望,她承诺要为他们洗清耻辱,她曾在赤渡城头大喊,只要他们奋勇作战,将大夏拒之门外,他们就会成为燕北的英雄,他们的名字将被刻在燕北的军功谱上!于是,他们跟随着她的脚步,保护着厌恶他们、唾弃他们的燕北大地,不屈地抗击了数十倍于他们的敌人。
然而如今,她的雕塑被列入燕北忠义堂,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而他们,死在了自己最爱的人手上。
她做了什么,她用那些年轻的生命,为自己换取了什么?
心口好似被巨石压住,喉头腥甜。战士们在她的背后倒下,她却连回头看他们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离去的时候,仓皇回首,却只看到一片污浊的鲜血。
“姑娘!姑娘!”绿柳紧张地掰开她的手,手心处已经鲜血淋漓,指甲深入血肉,那般用力。
“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低沉的嗓音在屋子里响起,沙哑得不成样子。
绿柳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退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月上中空,外面风声渐大,她知道,那个人仍旧在,如果她不出去,他一直会在。他一直是这样固执的一个人,小的时候,他跟着她学习刀法,那么繁杂的功夫,他却硬是在一个月内学会了。他通宵地练,手脚都被磨得起了水泡,却从不停歇。直到现在,她还总是能回想起当初的那个院子,他站在柱子前,挪腾劈砍,眼神坚韧得像是一只老虎。
他心里装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她曾经以为她全了解,现在,她却渐渐迷惑了。
眼神渐渐冷寂下来,却有坚韧的光芒在闪动着。她突然下了床,只穿一件单衣,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两口气。然后,她突然跑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冲了出去,径直扑进了那个坚硬的怀抱之中。
感受到她体温的那一刻,燕洵突然愣住了,他没想到她会出来,或者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不气了,直到感觉到那双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他才顿时反应过来,随即,他更用力地回抱住她。
“阿楚!”他低声地叹,“我伤你心了。”
楚乔伏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却并没有说话。燕洵低声说道:“我并非猜忌你,也并非嫉恨西南镇府使,他们如今不满两千人,编制严重不齐,取消番号是必然的。可惜他们太过桀骜不驯,竟然攻击第一军大营,我若是不作出处置,军威难立。”
楚乔悲声说道:“我明白,我全都懂,燕洵,是我让你难做的。”
燕洵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没关系,我只是怕你伤心,你肯出来见我,我就放心了。”
楚乔眼眶通红,抿着嘴说道:“西南镇府使屡次救我,对我有大恩,燕洵,我实在不忍心。”
燕洵微微皱眉,终于无奈说道:“好吧,我就放了贺萧他们,但是他们若是再触犯军规,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楚乔点了点头,“燕洵,多谢你。”
夜黑风高,弯弯的月亮发出惨白的光,两人在月下相拥着,距离那么近,感觉却是那般远。
燕洵回房之后,楚乔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刚一关上,她的面色就冷了下来,静静地走了两步,扶着床柱坐了下来。
编制不满?取消番号?抢夺军旗?犯上作乱?燕洵,你怎可这样欺我?
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取消番号是何等奇耻大辱?战争之中,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都要保护军旗,只要军旗还在,军队就不会散。招募人员补充编制又是怎样简单的一件事?第一军三十多万人马,文阳他们三十多个文官,难道就能神勇无敌地冲进第一军中抢夺军旗,然后逃出城外?西南镇府使的人要被处决,贺萧等人首先就应该被控制起来,怎能让他们进入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