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巨轮



  卢先生:老娘们儿怎么净给我整些添堵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两人站在甲板上,是一种优美而独特的东方情调,教师像传闻中的“太监”那样,微微含着胸,用中文低声地给殿下做讲解——靠得很近,以至于看起来简直像是情人,因为殿下实在很柔美!

  卢先生原本不欲打扰,不料殿下看见了他们,非常温柔地,他向他们点头一笑。

  那位宫廷教师也直起身来,脱帽行礼。

  ——这可就不能视而不见啦!

  “能见到您真荣幸,您也是刚从欧洲结束旅行吗?”卢温太太慌忙拿话攀谈,“今天海风真大。”

  殿下没有理睬她,只向家庭教师轻声说了一句什么,教师转过脸来,用并不纯正但很熟练的英语答道:“殿下还没有完全地学习英文,他说见到您和卢温先生也很愉快。”

  卢太太受宠若惊,只有卢先生在一边不爽,觉得这开场白既尬又挫,完全不能体现自己的身份,他对中国人一向颐指气使以至于生杀予夺,要不是眼前这位身份特殊,他就要把对待华工的那套行头拿出来了——当然,毕竟身份不一样。

  他握着手套插口:“您一定是在给殿下讲解大西洋的地理,是吗?这方面我倒是非常了解。”

  “不,殿下想知道这艘船的故事。”

  卢温夫妇都笑道:“的确,这是奥林匹克号呀。”他们在甲板边的太阳椅上坐下,“如果要说传奇,它的姐妹船才是真正的传奇。”

  他们所说的姐妹船,即是在1912年沉没的泰坦尼克号,这其实也是奥林匹克号上最白烂的话题,事隔二十多年,它已经从礼仪性的“必须回避的话题”变成“必谈节目之一”,没话可聊就要聊这个——乘客们倒也不怕翻船。卢先生12年的时候在titanic上托运了一整箱的珠宝,沉没之后心痛了好久,因此自觉在这个话题上非常有的聊。他向殿下详尽描述了那天前往港口所看见的惨痛情形,从卡帕西亚号上“欣喜地看到自己的同事喜获生还”,“但珠宝完全丢失,里面还有定做的丝绸婚纱,因此延误了我第三个儿子的婚礼。”

  因为珠宝丢失,所以还敲了保险公司一笔竹杠,当然这个不在谈话内容里。

  他说一句,教师就快速地翻译一句,这真是一种操蛋的聊天形式——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给卢温夫妇带来了外交般的异样体验,因此不仅不觉得厌烦,反而倍感兴趣。

  殿下以极好的耐心含情脉脉地聆听,露出叹惋和惊讶的神情,不时地,他还向卢先生报以柔和的微笑。

  卢先生心情大好,暗暗心道:“无论哪里的贵族都是一样的……有过人之处,不过中国人似乎特别有谦逊的美德。”

  可惜他自己并无这样的美德,说到得意处,忍不住就要卖弄他那仅有的一点历史人文,也不管这话是否得罪人:“说起来非常巧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1912这一年,您的王朝也结束了。”带着一点漫不经心、一种评价尘封往事的神情,他向清晨的浪涛感慨,“大船的沉没是多么相似呀。”

  教师笑了笑,脱口答道:

  “但她还会再起航。”

  ——比泰坦尼克更年长的奥林匹克号,如今仍在大西洋上乘风破浪,延续白星航线的光荣与辉煌。

  这句话答得十分柔中带刚。

  卢温先生不禁有些另眼相看。

  直到晚上,卢太太还在回味家庭教师的这句话:“雷蒙,这句话多有宫廷教养……不过他那发音真有点儿怪,既不是英国口音,跟我们也不像。”

  你是爱尔兰大碴子,像个屁,卢先生不咸不淡地敷衍:“亚洲人的英语就是这样……这已经算好的了,你没听过sergiy说话吗?他们俩像是一个腔调。”

  赛尔吉先生是卢老爷的朋友,在新南威尔士经营羊毛生意。

  卢太太深以为然:“也许他是跟悉尼人学的英语,倒也不算难听——你快一点,我去看看丽莎打扮得怎么样。”

  卢老爷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心里有点不痛快和不耐烦:“你一定要跟他们坐在一起?”

  “为什么不呢?大家都想跟他坐一张桌子,对丽莎来说,也是个机会。”

  “蠢东西,中国已经没有皇室了……”卢老爷抠着领口的水晶扣子,“现在是新政府主持行政,这种有名无实的贵族有什么可结交的?”

  “就是因为你总是这么不操心,所以选举也失败、婚事也不成。”卢太太也不生气,“有名无实,好过连名望也没有,再说了,他们不是刚刚成立新帝国吗?”

  她指的是刚登上《时代》封面的满洲皇帝。

  卢老爷心说这却有点道理!不过他不大想听从老婆的意见,还想反驳“但那是中国人,又不是不列颠人”,卢太太打断他那还没出口的话:“我也没有说一定要怎样……交际一下总是不错的,就冲他的教养,交交朋友总是好的。我听说他们会在纽约长住,殿下预备读大学——你嘛,买股票是懂得在低处买,结交人情,你就不如我了。”说完又催:“快点,别让我们等你。”

  然后她就拱进里间去了。

  房间里传来她那叽里咕噜的大嗓门,内容无非是胭脂堆里的指点江山,督促奥匈佳人的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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