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亮剑
露生从朝天宫回来,天色渐渐暗了, 彩霞满天的好黄昏, 他披霞而归。进屋见求岳捧着一本《战国策》在看, 心中不免惊讶, 再伸头一瞧——呵!小孩儿图画书!上面正画着范蠡献西施, 还画得挺精妙。
金总捂了书道:“干嘛鸭!这是我的书!”
露生也不戳破他, 抿嘴儿一笑, 伏在他肩上道:“你如今倒有心思看闲书,法币的事情都忙完了?”
“搞定啦,反正我的任务是完成了。”求岳捏捏他的脸:“能说的任务、不能说的任务,反正老子都圆满达成。外汇差不多意思意思就行了,孔祥熙应该没问题的。”
在上海一场豪赌,回来之后孔部长是赞不绝口, 不过“为安定计, 此事还是不要向外说的好。”
金总明白他的意思, 毕竟吃喝嫖赌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低调就低调。杜月笙说话算话, 第二天真送了三百万去财政部。孔部长很会做人,虽然没有让他名列央行理事的备选名单(这种文盲列进去也没有鸟用), 但“公推”他进入了银行联合会, 挂了个闲职。
杜月笙非常开心。
金总觉得这一点王亚樵真的要向老杜学习, 知足常乐,有些事情就是眼不见心不烦——但话又说回来,为名利奔走的小人, 又岂能懂得忧国忧民的如沸之心?
夏虫不可语冰,蜉蝣不知椿之寿。
这一段时日金总暂且放松了疲惫的狗腿,在家里浪荡休息,露生倒比他忙些,因为要给新戏的表演预定舞台。这场演出不仅是苏昆艺人的共襄盛举,还邀请了俞振飞和周信芳加盟助威。周信芳答应扮演越王,俞振飞则扮演伍子。
——为法币改革献演,也让这场《越女剑》有了别样的激情和意义。
此时露生把头歪在求岳肩上,从他指缝里偷看西施的绣像,金总给他看得不好意思,干脆松开了手:“你演的故事,我不能不懂啊,勉强学习一下呗。”
“所以就看这个?”
“戏本太深奥了又是诗又是词的……真的看不明白。”金总掩面道:“抱歉,你老公我真的文化低。”
绘本还是承月给他师爹找来的,吃了好几个大白眼,金总不跟小狗逼计较,心说小兔崽子跟谁翻白眼呢?你爹我就是看图画书也踏马能领会精髓!
主要也是戏本太复杂了,根本分不清哪段词是谁唱的,光写个“贴”、“旦”,看个鸟啊——所以还是看小人书津津有味,金总自己拿铅对弈,用胭脂将白棋涂红——虽然是烟花之地,到底也算得一桩雅趣,因此我给她琢了这副棋。”
乔贵族转进如风:“哎哟!如此风流!”一时托着棋子感慨道:“额驸真是天下第一痴情人。”
金忠明自得中又有点儿忧郁:“不说这个啦,说了伤心。”
“是、是。”乔贵族且不落子,放低了声音:“额驸听说满洲国的事情没有?皇上被日本人扶起来了。”
金忠明心说你怎么老说我不爱听的?敷衍地答道:“皇上这件事做得不好,虽说袁世凯不忠不义,但跟日本沆瀣一气,实在有愧先皇帝志气。”
乔贵族叹道:“是呀,所以他们叫我去满洲为官,我左思右想,辫子都剪了,再去没有意思。满蒙一家,他为什么不去蒙古呢……”
金忠明警觉道:“这话别说了,都民国多少年了。”自觉语气有些严厉,缓和了笑道:“还不如说说你的戏。”
仆人奉上茶来,两人都是老油条,你知我知的情形,乔德清也知金忠明不是复辟一党,他自己也是成天瞎混,因此丢了这话不提,和金老太爷快活地喝了一道茶,拨弄着棋子道:“我这戏呀,内涵已经精妙,只是道具上若能追得上海那头的时髦潮流,那可就是内外兼修、不红就无天理了!”
“还要甚么道具?”金忠明笑道:“那小白露生给我也演过两回,我看他那个剑可笑的很,花里胡哨,真花拳绣腿。”
乔贵族跟他攀亲叙旧好些日子,嘚嘚瑟瑟地笑道:“额驸别说这话、那什么剑能入您的眼——”
“——你又想我的宝剑?”金忠明嗤道:“他白露生也配?这话休提!”
“哎呀,风雅事情,那宋庆龄也来看的,额驸何不再想想呢?”
“你就是跟我内弟一样,总是在这些事情上用功。”金老太爷嘟着嘴儿:“不给不给。”
“嘿!您这抠门儿额驸!”
“您也是无能世子。”
两个老东西桀桀呱呱,说得开心得要命。突然见求岳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地,乔贵族请安道:“小贝子来了,额驸老爷的棋下得很好啊。”
金总平时就烦他这一套,今天居然听着很悦耳,他也打千请个安:“世子伯伯,我有话和我爷爷说,您老人家可否先回避一下?”
金忠明蹙眉:“这是什么话?有话当着世子说。”
金总心道他个复辟老乌龟可不能当他的面说!又不好赶人,干站着搓爪。
乔贵族甚有眼力的人:“小贝子想必是真有事情,我先回去了,额驸这棋给我留着,明日咱们接着。”
一时乔德清去了,金忠明也知求岳这几日不爽,不过被打断了唠嗑他更加不爽,兴趣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