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

愁的昆腔,更适合表达少女的幽怨。它那黏糯的水磨腔调,略带娇嗔的吴侬软语,都为勾起人们的惆怅而生;散漫的节拍、信口低吟的曼唱,也都为描画丝缕般的绮思而生。

  观众们静静地聆听,他们沉浸在遐思里,其实音乐原本就不需要翻译,它能传达语言所不能传达的柔情。

  可是故事容不得他们遐思,越女的曼唱忽然被一阵嘹亮的号角打断,台上台下的人都吃惊,紧接着,大鼓像沉闷的雨点隐隐溅起,终于震天动地。一列丢盔卸甲的兵将夹杂着褴褛的难民,洪水一般冲向舞台。

  他们号叫着:“不好了!大王败了!大王败了!”

  “吴人攻进来了!”

  很多年后,有人在求岳那里看到了越女剑的英译稿,此人是享誉全球的商业片导演,看毕后他说:“为什么这部作品没有被搬上银幕?”

  “编剧很善于敲开观众的心扉,他知道怎样能让观众抛开已有的成见、立场,全身心地投入剧情里——这是一个非常会讲故事的人。”

  此时此刻的赫伯斯特剧院,已经没有一个人会去联想吴越两国与中美之间的联系,因为他们站在越女身后,把她的故事当做自己的经历。

  和求岳一样熟悉中国文化的人,则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吴越交战,越国大败,越国向吴国求和,不仅献上了无数金银财宝,还为好色的吴王进献西施。

  消息传回了苎萝村,众人都是一片惶然。他们谈起被奴役的痛苦,谈起越王屈辱地为吴王充当马前卒,要不是献出西施,大王可能还被关押着不能回来!

  哎!可怜西施,泪水涟涟地登车而去,谁都看得出,她不情愿。听说,就是那个范大夫把她送去吴国的!

  这些话激怒了观众,当然也激怒了越女。越女拔剑而出,虽然拔剑而不知要去何处——无巧不巧,她在半路上遇见了范蠡。

  范蠡失魂落魄,正和越女撞个满怀,官帽都撞跌在地下。越女不见他犹可,见面勃然大怒,范蠡倒也挺有胆量,先问越女,你这是要去哪里?你去做什么?

  越女含泪怒道,我去哪里?我去救西施回来!凭什么你们这些昏君庸臣,要我们闺中女儿换取天下?若真要进献美女,你为什么又偏要西施去?你明知道她喜欢你,逆还装作喜欢她!不过是“卖俏行奸,认人做桃花墙外柯;假意多情,使人做翻云金酒筹。你——你——”

  观众们心里替小姑娘骂:“你个玩弄感情的臭渣男!废物点心,用女人卫国!”

  范蠡先前还只是垂头受骂,见她真的作势要去,奋力将她拦住,道,你小小年纪,不知国家大事,一味地莽撞,难道真去行刺?西施去了我也心痛,但实非我强她所难,是她自己要去——你可以骂我庸臣,但不该骂大王是昏君。吴国有历代传承的铸剑之方,兵甲坚锐无比,我越国难以取胜,因此大王忍辱负重,以求韬光养晦,这些事情你又怎么懂得?

  台上台下,谁信范蠡说辞?恨不得跟越女一起杀进吴宫——好在你越女妹妹谈恋爱憨、打架不憨!只见她单枪匹马,燕子般飞掠,两行龙套高举旗帜上场,对抱环台而走,演出越女孤身刺入吴王宫的情形,满台的旗帜动摇、杀声震天。于是又有二人上场,一个便是徐凌云,另一个是麒麟童的首徒高百岁,两人都做大将登场,一齐来战。越女越女单掣银光,遇人便斗,再一次地上演令人神夺的剑舞,这一次却是杀气与锐气迸出——浪漫主义的排场,好看!

  这于逻辑上是可笑的,但舞台上却是激爽,观众们的眼睛忙不过来,一面目不暇接地观赏华丽的武戏,一面还有部分爱操心的,担心演员那把锋利的真宝剑会失手伤人——真把心吊在嗓子眼上看。

  像大家所期望的那样,她见到了西施。不料西施第一句话,居然是“范大夫可还安好?”

  越女急道,他负心薄幸,把你献给吴王,你怎么还问他好不好?

  西施摇摇头,“不是他要献我,是我决意要来。”

  越女:“”

  观众:“”

  舞台的月光里,西施向越女娓娓诉来——她和范蠡三年前就已相识,彼此都已许定终身,只是越国贫弱,大夫心系国事,约定三年为期,待国家安定,便就完婚。谁知吴越动荡,终不免于再起干戈,就像范蠡所说的那样,吴国披坚执锐,所向披靡,越国虽奋勇杀敌,

  因此西施毅然向越王请命,贡入吴宫,伺机盗取剑方。

  “正是因我钟情于他,所以他可托者,唯我一人。正是因他钟情于我,所以知我心肠,忍痛献我。”西施温柔道,“自助者天助之,自强者恒强。妾在这里,不过是缓兵之计,借那吴王好色、拖延时日,只盼我越国将士能奋起再战,收复河山,那时妾一身所托,也都不算辜负!”

  场中一片唏嘘。

  越女怔怔地问她:“若今生功败垂成,姊要如何?范大夫如何?”

  西施轻轻拭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岂能因私情而忘家国!”

  这话敲醒了越女的心。

  西施从袖中取出一卷帛来,那是她在吴宫里盗取的铸剑之方:“姊幽居宫中,正恨无人来通消息,请妹将此物带回,可助大王与范大夫一臂之力。”

  越女小心地将它收好,望着西施,深深下拜。

  “承姊姊大恩,来日救脱姊姊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