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章

  橘园的长灯注定又要燃一夜。

  成去非的觉自钟山一事后, 比往日更减,他本就是少眠之人, 如今, 夜间揽衣斜卧榻边,有时不到一个时辰, 就要醒,他也自知这般下去,自己纵然是铁打的利器, 也会损坏,便听了杳娘的建议,每日服安神汤,似乎也有些功效, 可亦有难以成眠的长夜。

  “兄长,”去之立在门外行礼, 成去非抬首看了他一眼, 手中,方又想起昨夜那荒唐的梦,圣人说,君子慎独,他自问一向无愧于心。梦中之事,便是圣人也无解罢?

  正凝神想着,四儿自园子里正出来准备去取澡豆,见他驻足在那,便先过来行礼:“问大公子安。”说罢正要走,被成去非叫住:

  “贺姑娘可还好?”

  四儿忙折身回来答话:“姑娘身子恢复如常,饮食上也颇为留意,大公子勿念。”

  成去非微微颔首,暗忖着何时跟她提及此事,却听四儿又道:

  “姑娘身子虽恢复了,可精气神却不是很好,本做的好好的女红,突然拿剪子又给绞了……”话刚说完,四儿便懊悔自己怎么竟一时多起嘴来,后头声音一下软了下去。

  那半成型的香包立刻浮上心头,说得成去非更觉该再掂量些时日才能开口。

  等又过几日,虞府秋芙蓉开了,成去非公务缠身,却也抽出半日的功夫,偕同去之几个去了虞府。

  府上门庭若市,虞府的花园品种多,花色佳,连带着清谈,曲水流觞,算得上是盛事了。

  虞归尘的书房在西南角。十来步深的庭院,铺着一径青石板,一孔月洞门隔成内外两进。外院仅几步,两面墙爬满了常春藤,内院中央一棵老榆树,树下是一具石桌,四具石绣墩。月洞门上凿了两字“蕉风”,典型世家风范。

  窗子是开着的,逸出半竿翠竹来。

  室内并无人,成去非随意翻了翻案几上典籍,瞥见一侧的画卷,打开来看,是一幅紫藤。桌角上有研好的墨,成去非提的。

  这才仔细一算,离步芳提及彼事竟不觉数十日过去,他做事从不喜拖泥带水,如今,却仍觉棘手。

  本都进了园子,临近石阶,刚撩了衣襟,不知为何,他又放下手去,折身往外走,没走几步,恰迎上一人影挑灯而来,成去非已辨出是琬宁,她似乎没留意到自己,怕骤然惊到她,便有意轻咳一声提醒。

  果然,琬宁循声望过来,把灯挑高些,见是他,不似先前又羞又畏,只觉心头满是说不出的酸楚哀绪,尤其是隐约觉得他仍是寻常冷淡模样,一颗心又扑扑直跳。

  她款款见了礼,听他没言语,并不知他仍在思量着措辞,便鼓起勇气先问道:“您用过饭了么?”

  天知道她竟挂心他这个,府上下人提及过,大公子忙于政务,饮食睡眠皆不甚为意,别人无心之语,却入了她的心,浑然不觉就想到这句,放了胆子问。

  成去非见她娇娇羞羞的,忽问出这么一句,自有难言的脉脉温情,随口就扯了谎:“用过了,这些日子身子可养好了?”

  琬宁低应一声,听他话中是关切之辞,到底是欣喜,虽那语气听起来,更像是无心一问。

  “外头凉,进去我有些话想和姑娘商量。”成去非一壁说,一壁取过她手中长灯,在前面引路,上台阶时特意为她停了停,等进了屋子,才把长灯递与婢女。

  一眼瞧见条案上,铺陈着纸张,便说:“你大病初愈,应休养一段时日,劳心费神的事,日后再做也不迟。”

  琬宁走了过去,把它收拾一番,心底只想着不知哪一日就断了这机会,心境竟同当日他对她起了杀机般沉重而迫急,那时候,她也是没日没夜抄录典籍的。

  唯恐活不到明日。

  他拿那些话来锥其心刺其骨,并不比当日的生死存亡好过多少。

  倒也不见得就对他有多少情深义重,只是一想到倘是离他而去,便好比命似江芷,断根而去,让人惶惶而不安,就是老死府中,似乎都是极好的归宿了。

  她是削肩细腰,留背影给成去非,在烛影中看,更添少女特有的无辜和纯洁,成去非蓦然就想起梦中她那模样,星眼朦胧,仰着小脸,整个身子都交付于他,他自背后咬住她肩头的狠劲陡然上来,成去非险些都要以为那真实发生过,而不只是一场绮梦。

  “我先前,”成去非艰难开口,他被忽如其来的意念冲击得近乎难堪,倘上一回是事出有因,那么眼前呢,明明她穿戴整齐,一层一层的衣裳,仿佛他用目光便能剥开了,这岂不是禽兽之行么?

  琬宁转过身,满是毫无防备的目光,怯怯望着他,成去非看得心底沉沉,自有愧意。

  “底下一个河道监察来府上禀事时,无意遇到你,遂来向我提此事。”他尽量说得隐晦,不想太过直白,琬宁本听得混沌,渐渐听出个中意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泪一下便涌了上来,扭头死死咬住了唇,一言不发。

  成去非早料到是这个结果,便说:“你不肯,我自会回绝。”

  没想到候了半晌,琬宁忽回眸问:“您看那人好么?”

  成去非很是意外,只能接口道:“步兰石是个厚道人。”

  “大公子既然觉得好,那便是好,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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