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夜下悲喜乍现

说吧,她妈从来不在这过年,她爸关节炎上下楼梯都不行,更何况家里的老婆还是个笑面虎,你就能者多劳多关照呗。”手机另一头的声音依然属于聒噪曲婷婷。

  “……不是这个,我不是亲属,住院签字之类的没法代签,她家人不管怎么说都要来一趟补签字吧?”

  “要不你翻翻手机找她妹妹,对,就那个‘方清晨’,大学生放假应该闲着,不过希望也不大,我还是劝你等明天宝儿醒了自己去签。”

  “这么糟糕吗?”

  “是啊,姐姐你懂了吧。今晚我没法出去,之后咱们几个轮流陪着她就行。”

  “所以姐姐咱好好聊聊你怎么跟宝儿好上的呗。”

  “……”

  江澜扣上电话,只觉得满心无奈,不过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会缓过劲来她也不觉得自己主动找麻烦了,万一心肌炎脑炎呢,没有东西可以和生命相提并论。

  待观室有独立的热水房和洗手间,江澜烫过毛巾和脸盆,洗过两个苹果,刚放到桌子上倒了杯水,就听见护士过来喊:“方清樾的家属——”

  “哎。”江澜擦擦手连忙应道。

  “欠费了快去补缴吧,我们好尽快把剩下几个药打进去。”护士走路带风,接着喊道,“9床,9床也欠费了。”

  “等等护士……住院缴费除了急诊门口还有其他地方么,我没卡没现金,只能线上了。”

  “通往妇儿楼的那个大厅还有一个,应该能收线上,18床刚缴回来。”

  都是一个大房,9床听到补缴,几个人怒气冲冲地说医院乱收费,两边吵起来,江澜没说话,毕竟刚住院的检查和用药最多,检查是必须的,药是急药。还是那句话,能花钱就不严重。

  她喝口水再次奔波。

  医院的夜晚并不空荡,这很神奇,像地铁、商场、学校这些公共场所很容易在夜幕笼罩的时候感到萧索,正如太多的歌写在滨江经四路买醉,但没有一首民谣好好写深夜两点的医院。

  江澜想,它没有寂静到让人思考,也没有喧闹到让人忘记孤独。门诊大厅滚动播放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一排排灯彻夜难眠,窗口早就下班了,连椅上坐着叁叁两两的人。

  几个中年人围着便利充电桩聊天,妇儿楼和门诊楼相连,长长的走道冷风呼啸,一个男人的声音被带到很远:“生了!生了个闺女!”

  你看,平波暗涌,悲喜乍现。

  缴款窗口只开了一个,玻璃后的女人带着温和的笑,江澜扫过二维码,叹道:“今天真冷啊。”

  夜雨敲打着落地窗,湿冷随着她的脚步,从大门拖到走廊。

  夜深了,待观室里渐渐没有声音,只余窃窃私语。

  护士正给方清樾换药,女孩看见她进来抬了抬眼皮,虚弱地像只小猫。

  “诶正找你呢,给她夹上体温计了,一会儿找我报一下度数。”护士对她说。

  “好,还有几袋药?”

  “两袋,还有个雾化,现在做么?”

  “拿来吧。”江澜坐下,手指插到发梢,掌心磨蹭着太阳穴。

  累。

  “岚姐。”

  头顶上传来细细的声音,江澜迷糊着抬头,问她什么事。

  待观室亮着几盏壁灯,江澜能看到女孩半个脸,另一半隐藏在黑暗中,她牵动着氧气管轻轻转过来,这样四分之叁的脸庞就在光里了。

  “对不起。”她说。

  光线在泪眼中有一个好看的折射。江澜心里最后一点不舒服也随之消退了。

  “没事,你要喝水吗?”

  这句问话不知道怎么戳中了玻璃姑娘,水分从眼尾滑下,消失在鬓发处。

  江澜莫名卸了力气,趴在床边上笑她:“怎么,被自己蠢哭了?别哭啦,来我看看度数。”

  水银柱还是升到38,高热最容易反复,江澜没敢放松,她喂方清樾喝过水,便撑着脑袋看她做雾化。

  “像不像抽个大烟斗——嗨,你呢什么都别想,什么事等烧退了再说。”方清樾不能说话,江澜知道她的心思,说道,“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我一个叁十多的成年人,这其实称不上麻烦。押金你退给我就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他的等你好了再说。”

  江澜的目光扫到床头,轻飘飘地掠过病人名卡,她想“yue”原来是这个字——不是“清越”,而是层层迭迭的绿荫。

  陪床是个体力活。江澜从椅子上惊醒四次,第二次的时候点滴挂完,她用热毛巾给方清樾擦手擦脸,还看着她别别扭扭用了次便盆。

  “别害羞啊,”困成狗的江澜都快笑精神了,她帮方清樾提上病号裤,“搞得我还挺变态的。”

  方清樾迷糊着咳嗽两声,她捂着额头缩进被子里,只剩病号服的两道条纹露在外面。

  第四次醒来时天隐隐破晓。

  监控上的叁条图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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