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卿情与谁诉,君心苦相负

  又见脏兮兮的一群人苦兮兮的望着她。

  椅子上的人嘴角上扬了些许,闭上眼又开始摇。“回吧,太阳落山之前回家。”

  于是呼啦啦一群人带着没被选上的小号乌龟离开了篱笆院子。地上的大乌龟从壳里伸出头脚,慢慢地朝外爬。风吹来,它赶忙缩了进去,趴在那里安安静静。

  篱笆院子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清水白衣,望着院子里椅子上的人笑。眼睛的颜色太深,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意思。他推开门,门“吱呀”一声响,明明应该听见了,椅子上的人却没睁眼,师爷椅摇得更见轻松雅致了。

  男子立在她身前,俯下身去,手要抚上那脸时又顿住了,起了身,手这么一挥,旁边就多出一把师爷椅来,他躺上去,噙着笑闭了眼,慢悠悠的也摇起来。

  从万丈霞光到月上梢头,从繁星满天到红日东升,从天边微晞到烈日当空,从日头正好到夕阳西下,两个人谁也没睁眼,就这样默默地又摇了一日。

  她揉了揉手臂,锤了锤僵了的腿,望着天上姹紫嫣红的云霞,问道:“你是谁?”

  “还债的人。”

  她点了点头,眼睛还是看着天——“我不用你还了,你走吧。”

  旁边的师爷椅慢慢摇着,不见停下。

  “不还,会死。”

  “我吗?”

  “不,是我。”

  “与我何干?”

  他笑,突然就起了风,男子手一捞,旁边的人就进了怀里,师爷椅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摇得厉害。

  黑色的人也没挣扎,伏在他身上,仔仔细细打量他,问道:“你是妖怪?”

  男子笑:“嗯。”

  “前几日放了一条鱼,是你不是?”

  “嗯。”

  女子兀自点了点头,不再看他,口里小声自言自语:“……可不能坏人家道行……”她从他身上爬起来,他也没阻止。理了理衣服,她望着人说道:“既然如此,你报了恩便走吧。这屋里没住过男人,你也别坏我名声。以后我还要出嫁的。”

  “你叫什么?”她又问。

  “颀华。”

  “没姓?”

  “嗯。”

  “我叫清泱,也没姓,轻便。”说完便俯身捉住了那只慢吞吞爬着的大乌龟,“我饿了,今晚炖甲鱼汤喝。你可吃?”

  “好。”他起身,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灶房。一人淘米切菜,一人劈柴生火,谈话声没有。

  天暗下来,树梢上一弯小月,屋里油灯闪烁。露天院子里师爷椅旁边的半球还是呆在原地,不知要沉睡多久。

  甲鱼焯了两次水,戳去表面的白膜,放入碗中,埋上草菇,姜片,葱节,加泉水,煮开调味,放盐油,胡椒粉,盖上锅盖,大火隔水蒸,半个时辰后小火,两刻过后端桌。被水汽氲得鼻尖上起了汗,她抬袖擦了擦,鼻子微红。男子倚在谷草堆上,偶尔添两把柴,目光一直跟着她转。火光印在他脸上,闪闪耀耀,那张好看的脸多了一抹暖色。人明明离火堆这么近,却丝毫瞧不出汗意,干干爽爽一如他在外头的师爷椅上。他手腕一转,女子手上因常年做饭划的小口子悉数消去,瓷白如初。

  “……殷其雷,在南山之阳……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归哉归哉……”歌声轻轻浅浅,似哼似吟,歌词含含糊糊,听不真切,那歌声飘渺,嘤嘤哦哦,像是从很远很远或是很深很深的地方传来,谷堆上的人听见了却一下子僵了身体,正要送进灶里的柴“啪”的一声被人折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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