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暄

公子这样的人儿,我哪能忘记呀!当年你和这泼皮在我这‘有间客栈’成的婚,简陋是简陋了些,但多亏公子风华绝代,简直见之难忘,就比我当家的差了一点点而已……”

  一颗脑袋从他身侧探出,冷飕飕道:“你说够没有?”

  “说够了。”柳新绿把酒往季寒初怀里一塞,“公子慢用。”

  她往下走去,刚跨出两步,又停下。

  她转头,似有疑惑,不解地问:“不是私奔去了,怎么又回来了?私奔还带故地重游的?”

  季寒初:“……”

  红妆瞪她一眼。

  柳新绿嗖的一声,跑得飞快。

  *

  夜里,柳新绿拎着有间客栈名品“一坛酒”,踩着梯子上了屋顶。

  一瞄,果然那小女子独坐在屋顶上,一头青丝随意披散,只用发带束着,不似江南女子总爱梳着各种发髻,一眼便知道不是中原人。

  她是泼辣的,也是自由散漫的。

  可此刻在夜色下的身影却是难得的孤独,这模样倒是第一回见。

  “怎么自己一个人枯坐着,白天那股子嚣张气焰去哪儿了?”

  红妆没回头,从她靠近梯子时她便已确认来者是谁。

  好的武者是不需要回头的。

  柳新绿挨着她坐下,看她面色不虞,欲言又止。

  “想说就说。”

  “你那夫君好像不太对劲。”柳新绿说,“瞧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也不大爱说话了。”

  红妆直说:“他失忆了。”

  柳新绿惊奇:“啊?变傻了?”

  “不是,只忘了与我的那段。”

  果然,她的直觉没有错。

  “那他现在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你了?”

  “是。”

  柳新绿没再问下去了。也不必问,失忆的原因无非那几种,不是寻仇便是阴谋,再不济吃错药了也算,反正木已成舟,何必再多惹一分伤心。

  她贴近红妆,瞧她懒散模样,哀其不争:“那人家现在都不记得你了,你就把他一个人留在房里,也不怕他跑了?”

  红妆想起刚才房内情景,怏怏地开口,学季寒初的口吻:“你我二人非亲非故,无名无分,不可同住。”

  柳新绿眨眼,一时无言。

  便是知道缘由,也同情他遭遇,但这话听着也觉得真是伤人。

  她想起当初二人在她店内那场简陋的婚仪,小公子看向姑娘的眼神,全然是情根深种,怎么才过了些日子,就成这般光景。

  这季公子,杀人诛心啊。

  “你不怕他跑了吗?”

  “不怕,给他下了软骨散,跑不掉。”

  “你夫君不是百毒不侵吗?”

  “特制的。”红妆说,“专克他这‘百毒不侵’。”

  “……”

  柳新绿将手里的酒递给她,苦口婆心地说:“好好的漂亮姑娘,何必为了一个男人这么费神伤怀。”

  红妆睨她。也不知是谁一口一个当家的。

  柳新绿看出她眼中含义,一拍胸膛,“那不一样,我当家的那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我这么多年念着他,念着念着就念顺口了,这可不一遇到什么事儿就喊他了嘛。”

  红妆灌了口酒,烈酒入喉,她竟清醒了些。

  甩开心头乱绪,她随口问:“你当家的怎么死的?”

  “被山贼砍死的。”

  “劫财?”

  柳新绿幽幽道:“劫色。”

  红妆看了她的肚子一眼。

  柳新绿笑骂:“老娘当年的姿色不逊于你,你别不信。”

  红妆道:“为什么不再嫁?”

  “嫁什么嫁?”柳新绿拿过酒坛,手指抚摸心口处,“这里头有人。都说人死如灯灭,但我心里的灯还燃着,我这辈子就守着他过日子。”

  她眼眶有湿意,水滴淌过脸颊,“啪嗒”掉在酒里,消失无踪。

  柳新绿灌了口酒,仰头看月亮,嘴里念念叨叨:“唉,没给他生个儿子,死而有憾啊……”

  红妆静静地望着她。

  她想,她比起柳新绿还是好些的。

  季寒初不记得她,但至少他还在她身边。

  她唇角勾了下。

  就在此时,近处冷不防一道寒光一闪而过,极其凌厉,带着呼啸而来的刀风,猛地划破夜空。

  红妆大惊,敏捷地往侧边一躲,柳新绿却不会武,迎着刀风三魂六魄都去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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