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

r />   她擦干眼泪,满心欢喜,抬脚时,目光不小心落在晃荡的水面上。

  水井旁栽的是松树,日光从细密的松针间斜斜撒下,水桶里的井水干净澄澈,水面依稀映出她的倒影。

  她早不是翠微宫的才人武媚了,感业寺里的武媚,狼狈苍老。于宫里的妃嫔来说,十四五岁才是最好的年纪,二十多岁的她,已经年老色衰。

  更何况她现在是个剃发出家的比丘尼。

  哪怕李治还顾念着旧时的情谊,看到此时此刻的她,只怕连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憎恶吧?

  说不定还会恼羞成怒,为他之前的情不自禁感到羞耻。

  她在水井旁站了许久,心里有百般滋味沉浮,直到几只山雀啾啾鸣叫着飞过树丛,才恍然回过神。

  她提起水桶,下定决心。

  不管李治还记不记得她,她不能放过这唯一的机会。要么触怒李治,落一个更悲惨的境地,要么打动李治,逃出感业寺。

  不管怎么样,总比在牢笼一样的感业寺了此残生要好。

  转身时,院子外面隐隐有人影晃动。

  她心里一惊,猛然抬头,对上一双温柔的眸子。

  李治站在木窗后面望着她。

  她其实并不看好李治登基,这个年轻的太子,纤弱敏感,优柔寡断,诗书才学是通的,但总是斯斯文文、和和气气,没有一点帝王的威严,和英明睿智、深不可测的太宗一点都不像。

  偶尔她会故意逗弄李治,送茶时,手腕一抖,把茶盅翻倒在他身上。

  他从不生气,每次都慌慌张张先问她有没有烫着,俊秀的脸上写满无措,面红耳赤,羞涩腼腆,连耳垂都红透了。

  那时只觉得好玩,堂堂太子,竟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一转眼,和她说句话会脸红半天的青年郎君,已经是整个大唐的主人了,眉宇间也染上帝王的威严雍容。

  她忆起往事,忽然想起身上还穿着灰扑扑的僧服,脸上也脏兮兮的,没有妆粉,没有画眉,慌忙侧过身子,不想让李治看到她的丑态。

  窗后的李治没有动,只是执拗地、安静地看着她,眼睛里有比苍穹还深邃的柔情。

  “媚娘。”他轻声说,“我来接你了。”

  那一刻,武皇后泪如雨下。

  白云苍狗,多年过去,武皇后忘了很多事,但她依然记得那天是个和煦晴朗的日子,丝丝缕缕的光线落在斑驳的井台上,碎石缝间爬满湿滑的苔藓,水洼闪烁着晶亮的光晖。

  跌宕起伏的前半生中,武皇后始终坚毅果敢,从不认输。

  阿耶死后,人走茶凉,两位兄长不仅不尊重继母、友爱继妹,还对她们母女横加欺凌。姐姐嫁给贺兰氏,远离并州,只剩下她和杨氏相依为命。她不肯向兄长们摇尾乞怜,一气之下,愤而进宫,想靠自己的年轻美貌,博一个锦绣前程。

  一开始,太宗喜欢她的年轻明艳,宠爱过她一段时日,还为她赐名武媚,但是那段风光的时日实在太短暂了,短暂得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失宠。

  从十几岁天真明朗的少女,煎熬到二十多岁心事苍凉,她再未获得任何殊荣。

  直到李治出现在感业寺,将她重新接入宫廷,冒天下之大不韪,封她为妃。

  她性情刚毅,厌恶一切软弱,但偏偏是软弱的李治,给了她梦寐以求的一切。

  武皇后终究还是感激李治的。

  此时此刻,再看着这双经过岁月侵蚀的眼睛,她心中蛰伏已久、从不曾安定的野心,霎时安静了许多。

  既然李治已经为裴英娘做好安排,那她先放开手吧,反正不管裴英娘将来嫁给谁,她总有办法让裴英娘效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啊,小声说一句,其实小十七长大的前期,李治还在呀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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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臻子、数字君和空流霜同学的投喂,么么哒(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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