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算什么?

回他一个礼,稍露歉意地礼貌相询,“请问大师的法号……?”

  加起来已是第三次见面,她却还未知晓如何称呼对方,着实惭愧。

  长须僧人并不介怀似的,和善道:“老僧法号‘一灯’。”

  “一灯大师。”阮舒重新问候,亦重新行了个大礼,“劳烦几位大师在这么紧张的时间里,特意为家母跑来这一趟。”

  一灯大师笑笑:“施主不必多礼。老僧和令堂也算多年旧识。令堂仙逝,老僧理应前来送她一程。”

  “多年旧识……”阮舒微惑。

  “嗯。”一灯大师点头,“令堂为潜心礼佛的在家居士,亦是常年捐赠大量的香油钱给卧佛寺。当年是由我给她主持的皈依仪式。”

  “在家居士……皈依仪式……”阮舒低声地唇齿间重复这两个词。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有这么一回事。

  给卧佛寺捐赠香油钱,她也不清楚。

  庄佩妤十年间不是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呆在佛堂里么?

  “请问大师,皈依仪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灯大师捋了捋长须,似稍加回忆了一会儿,道,“有十年了。皈依仪式之后,老僧与令堂便未曾再见过面,不过每年她的香油钱都准时到账,供奉的是她在本寺点的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

  阮舒错愕地愣住。

  她在千佛殿中无意间见到过的那盏写有她的名字和生辰的长明灯,是……庄佩妤点的……?

  瞬间的错愕之后,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忽而不可控制地颤抖,连同咬合的齿关一起。

  那样算什么?

  点长明灯算什么?

  愧疚……?补偿……?忏悔……?

  点个长明灯就能一笔勾销她曾经对她的伤害了么?

  阮舒想讥嘲地发笑,可是脸倏然变得十分僵硬,嘴角怎么都牵不出弧度,整个人也扯不开任何的表情。

  心底深处漫上来忽明忽暗的复杂难言。

  很快又窜出来一团愤懑的火苗,燃得不愠不火,但不愠不火地叫人直发毛。

  乌乌的瞳仁紧紧盯住正前方的那副冰棺,阮舒陡生出强烈的念头,想把庄佩妤从里面拉出来质问,质问那盏长明灯究竟算什么?!

  “姐?”

  “阮姐?”

  林璞和栗青近在耳畔的狐疑之声将她从一个人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世界。

  阮舒晃回神,发现自己已身处追悼厅内,周围几人全都投来莫名的目光。

  而冰棺就在距离她两步远的面前。

  尽管隔着这两步远,也足够她看到庄佩妤的上半身。

  给她穿的并非寿衣,而是她以往的青衣。干干净净的,齐齐整整的,刚刚好合身。

  她双手交叠着置于身前,安静祥和地平躺着。经过化妆师修饰过的面容红润光滑有神采,唇边竟难得地泛有鲜少于她脸上见到的淡淡笑意,深深地刺了阮舒的眼睛。

  眸光微闪,阮舒一脸苍白地迅速往后退。

  “姐……?”

  “阮姐……?”

  势头显然不对劲,林璞和栗青再度出声,皆面露忧色地试图靠近她。

  “我没事。”阮舒站定,稳住身形,抬起手掌朝他们打了个“不要过来”的手势。

  深呼吸两口,她暗暗沉了沉气,强迫自己捺下心绪,整理好脸上的表情。

  “我没事。”阮舒重新说了一遍,并附以一抹勉强的浅笑,然后对栗青道,“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时间差不多,我该回公司了。”

  “好的,阮姐,你放心。”栗青连忙应承。

  阮舒略略颔首,扭回身,正与一灯大师明朗睿智的目光撞上。

  “施主若是有空,可抽个时间来卧佛寺寻老僧探讨佛法。”他捋须一笑。

  “感谢大师邀请。”阮舒行了个礼,不置可否,继续自己的步子,快速地离开。

  置身于厉烈的阳光下后,才感觉周边似有若无的阴寒被渐渐驱散。

  “姐!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林璞从追悼厅里追了出来。

  阮舒置若罔闻,自顾自双手抱臂,快速坐上小奔,虚着气吩咐二筒开车:“走……”

  二筒瞧着她难看的脸色,用眼神询问跟随进去的九思。

  九思只能回应给他无声的不解和摇头。

  车子启动,平稳匀速地行驶。

  一路是沉沉压着人心的沉默。

  九思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察看阮舒的情况,看到的是她始终保持上车时的姿势,阖着双眼斜斜靠着椅座背,像在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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