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1

光颇有些烈意,大张大张的荷叶盈了满满的翠意,宛如碧玉琢就,悠悠地摇曳池中。池水极清,倒映着蓝天,光色透明而潋滟,几尾金鲤在碧绿的莲梗中穿梭,姿态曼妙,自得其乐。

  如果此时我撒下鱼饵,想来它们必然会和这湖里三年前那些鱼儿一样,快快活活地游过来,晃着尾鳍争竞食物。

  鱼儿应不是原来的那些鱼儿了,但它们能在家国剧变中安然无恙地延续着前一代的平静生活。一池清莲,年年开,年年谢,倒也从不缺赏莲人。

  它们都过得快活。

  无双笑着问:“这里风光不错,昭仪要不要到前面石凳上坐一坐,吹一会儿风?”

  “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些不会说话的花花草草。”我这样说着,也不由走向石桥另一端供人休憩的石凳。

  其实很想在这里安静地多呆片刻。宁府早已没落,庄府更是变成了坟场鬼域,德寿宫住了这么些年,有着疼我护我的姨母杜太后,多少还能找着些家的感觉。可宫内早已物是人非,让我怔忡的,也只能是这些似是而非的风光了。

  可我才坐下,往莲池对面略一抬眸,便后悔不已。

  唐天重正大踏步自宫中走出,径自走向我这里。他那双凛光四射的墨黑眸子,连这样炽热的阳光都化不去其中深浓的威煞之意。

  无双在他露面时,分明长长地吐了口气,立刻让我意识到,无双让我坐一坐,吹吹风,原来就是这样的用意。

  如果我猜得没错,在我起身和太后告辞并取赏赐时,她便已暗中叫人传了讯息给唐天重了。

  我平日踏出怡清宫的时候实在不多,身为后宫昭仪,唐天重也没借口到宫中来找我,是以我回宫之后,再也不曾碰面,更不曾让他得着机会,指斥我不识好歹,执意随太后回了后宫。

  皱一皱眉,我忙站起身,正要当作没看见,匆匆离去时,唐天重已在莲池的那端唤道:“宁昭仪留步!”

  且近尊前,容我醉中眠(四)

  硬着头皮想当没听到都不成,善解人意的无双在这一刻只会体恤她的主上之意。

  她居然拉住我道:“昭仪,侯爷唤你呢!”

  不得已转过头,我站在一株银杏下,看着唐天重走过来,敛衽见礼:“康侯,前殿的筵席结束了么?”

  唐天重眼底的光彩黯了一黯,慢慢道:“没有。我听说你提前离席,所以跟来瞧瞧。养得怎样了?好似也没养胖多少。”

  我展颜笑道:“我不过一个无根无基无德才无才的小女子,想在后宫立稳脚跟,无非以色事人。如果养得太过丰腴,只怕皇上不喜。”

  如我所料,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垂了眼帘侧头看莲池中游动的金鲤,呼吸明显浓重。

  趁着他心情不快,我向后退了一步,说道:“这天越来越热了,我可给晒得有点受不住,得先行回宫了。侯爷请自便。”

  伸手一拉凝霜,我只作没看到无双满脸的焦急,便要离去。

  唐天重的目光迅速自池水中抽出,转向我这里时,眸光中仿佛漾入了被炙晒过的水纹,一时透明得显出空茫。

  可不论他对我是怎样的喜欢或愤怒,在唐天霄、宣太后仅咫尺之遥的德寿宫前,我谅他不敢有所动作。

  扶了扶鬓间珍贵的凤头步摇,我往怡清宫方向走去时,忽听唐天重高声道:“昭仪,我那夫人说和你私交甚好,很是想你。”

  南雅意?

  被他冷落在城外别院不知多少个日夜的南雅意?

  我蓦地顿住脚步,眼眶已经发热。

  他已赶上前,双唇一抿,仿若要抿出个笑意,偏偏将那淡红的唇挤作了直而薄的一道,细长得像刀剑的锋刃。

  “前儿府中令人给她送端午节份例时,她传了话过来,说久不回宫,思念和她情同姐妹的宁昭仪了!”

  如果他说南雅意亲口向他说思念我,或许我还会猜疑他是不是在找话诓我,但他说是下人传的话,正和他素常冷落康侯夫人的传言不谋而合。

  而南雅意又在承受着怎样的孤寂,才会说出思念我的话来?

  “雅意姐姐……她还好么?”问他时,嗓音已然沙哑。

  唐天重紧紧盯着我,眼底的空茫已经消失,又是让人莫测的一片黝黑。

  “应该……过得不错吧?”他慢慢说道,“有些事,昭仪大约也心知肚明。本侯娶她,不过是个意外。不过她既是钦定的康侯夫人,我也不会委屈了她。只是她性情孤僻,一直呆在城外,偶尔回城,宁愿去和西华庵的几个尼姑论什么禅,讲什么道,也不愿回摄政王府。本侯也不是不知趣的人,自然由她去了。”

  如此说来,南雅意应是衣食无忧了。

  就连唐天重,也不过是冷落她,并不曾因为唐天霄的刻意调包而迁怒为难她。

  可吃饱穿暖从来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如果日子真有那么简单,我们都该快活许多。

  南雅意明知唐天重从没将她放在眼里,还传了这样的话过去,分明是极不开心了。

  何况我再清楚不过,她想见的,绝不仅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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