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难言之隐
徒单惠自从嫁到完颜府,还第一次见完颜亮面无厌烦之色,以为是自己“告状”取得了成果,暗自欣喜,便上前讨好地说:“这么高兴,得了皇上和皇后的赏赐了?”
完颜亮没答理她,不知怎么的,却忽然有了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忙说:“拿笔墨来。”
徒单惠惊奇地问:“做什么?”
“作诗。”
见完颜亮心情好得竟然想作诗了,徒单惠喜出望外,赶紧招呼奶娘:“哦,嬷嬷,快拿笔墨来,姑爷要做诗。”
张嬷嬷拿来笔墨纸张,完颜亮挥笔写道:
蛟龙潜匿隐苍波,
且与虾蟆作浑和。
等待一朝头角就,
撼摇霹雳震山河。
完颜亮是女真族中第一个用汉语写诗的人,这首诗也是用汉语写的,和几年前他在扇面上所提的“大柄若在握,清风满天下”一样,都反映了完颜亮的潜意识里面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对帝位的垂涎。徒单惠虽然识几个汉字,也能看懂这首诗的表面意思,但她悟性有限,也不了解完颜亮的内心,不知诗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好像有点儿励志的意思,还以为完颜亮这是醉心功名,着了她和奶娘策划的道儿,自以为是地觉得还应该趁热打铁,再激他一激,便说:“既然有如此的心胸,就应该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唔?”完颜亮忽然警觉地抬起头,瞪她一眼,厉声问:“这是何意?”
“没什么。”徒单惠怕他误解自己的好意,赶紧解释,“我听说,如今的皇后娘娘能当皇上半拉家,你也不能太死心眼,光知道伺候皇上,皇后那边也应该多走动才是。”
完颜亮见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才放下心来,故作威严地训斥道:“女人家懂得什么,不要干预政事。
完颜亮写诗表露出的心志,差一点儿被徒单惠看破,他有些心惊,暗想:这个女人可不是等闲之辈,要是对她过于冷淡,恐怕她会恼羞成怒,做出鱼死网破的蠢事来。对付女人的绝招就是一个“情”字,他决定,当晚主动地和徒单惠温存一番。
自从完颜亮在新婚之夜闹出绯闻之后,大氏便命家奴把书房里的铺盖撤了,把完颜亮逼回新房。可是完颜亮一看见徒单惠那粗糙的脸,就想起定哥,怎么也激不起□□来。徒单惠虽然有女真妇女的泼辣性格,但她毕竟是少女,又是贵族小姐,心性骄傲,也矜持着,不肯主动。就这样两个人僵持着,背靠背地睡了好几天,谁也不碰谁。
这天晚上,两人刚一睡下,完颜亮就转过身来,把背朝他的徒单惠也扳了过来,两个人脸对脸相持了一会儿。徒单惠见完颜亮脸色平和,不见了往日的烦躁和嫌恶,眼睛里虽然还没有她所渴望的男女交欢前的那种□□之火,但完颜亮那英气勃勃的脸和他那健美的身躯,还是叫她怦然心动,热血奔涌,她再也绷不住了,噗哧一笑,便双手扣住完颜亮的脖子,疯狂地吻他的嘴,他的脸……完颜亮机械地回应着,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徒单惠却热情似火,并努力点燃完颜亮的热情,在高潮到来的那一刻,她沉醉了,紧紧地抱着完颜亮,恨不得把他融化到自己的身体里。
事毕,她心满意足地睡着了,还微微地发出了幸福的鼾声。完颜亮却没有得到丝毫的满足,只有疲惫——身体的,更是心理的。他厌恶地看着身边熟睡的女人,心情就如同把自己出卖了一般的沮丧。他想起了唐括定哥,她为自己守身如玉,自己却和这样不堪入目的女人欢娱,他觉得对不起定哥,也对不起自己。
唉!什么都不怨,只怨命运的不公啊!这一声叹息,搅起了他心底的隐痛,他不禁埋怨起阿民完颜宗干来。
按说,完颜宗干是主张实行汉制,反对女真旧俗的,像这样“指腹为婚”的习俗,他也应该是反对的。就算当初太宗吴乞买为他指婚时,是君命难违,可现在呢?他大权在握,就是提出退婚,徒单斜也也不敢说什么啊。完颜亮忿忿地想,阿民根本不重视自己,他心中只有完颜亶。徒单斜也是三品猛安,握有重兵,阿民拉拢他,就是为了让他死心塌地地保完颜亶。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阿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完颜亶,自己只是个陪衬。
完颜亮从懂事起就发现阿民不重视自己,也不重视他的两个弟弟。开始阿民重视的是完颜充,他是长子么,虽然是侧室李氏所生,但被正室徒单氏收养,算是借光的“嫡出”。不过,自从那天阿民把比他大三四岁的完颜亶领回家来以后,完颜充也靠边站了,阿民眼睛里只有完颜亶了。
阿民怎能这样对待亲生儿子呢?难道仅仅因为完颜亶是□□的嫡长孙,而他却是庶出?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凭什么让完颜亶当皇上?完颜亶是个胸无大志的平庸之人,除了出身以外,没有一点儿过人之处。完颜亮在南京时,就曾经遐想,如果自己是皇上,一定会把大金国治理得像宋国一样繁华。可是……
对一般百姓家的孩子来说,最大的梦想是无非是当官、发财、娶个漂亮妻子。但对完颜亮来说,那些都不算作事儿,宗室子弟生下来就是“官”,他十八岁就被封为骠骑上将军,钱财更不用说,妻子嘛,正室虽然得有点儿政治色彩,但可以随便娶妾,宗室子弟的最高理想是“当皇上”,这对普通百姓来说,绝对是虚无缥缈的事,想都不敢想,梦也梦不到。可对宗室子弟来说,那就是身边的事,触手可及。连各方面都不怎么强的完颜亶都能当皇上,让完颜亮不想都不行。完颜亶的阿民宗峻英年早逝,完颜宗干把他抚养大,尽管完颜亶文功武略,都不如完颜亮,皆因他是□□嫡长孙,完颜宗干不但坚持让他继承金太宗的皇位,还一心一意辅佐他,事无巨细都安排得妥妥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