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以往云知意朋友不多, 所以她其实并不擅长拿捏与同龄人私下相处的分寸,更没什么完美圆场的急智。

  在尴尬羞窘中莫名憋出这么句不着四六的话,连她自己都唾弃自己。实在是太蠢了。

  见众人傻眼,她将双手背到身后去, 神情讪讪“我说笑的。”

  “并不好笑, ”霍奉卿面上红晕已散, 生硬地转了话题, “修缮这座桥的事,你家很急吗”

  听他说到正事, 薛如怀便赶忙插话“对对对, 正要与你说这个。如无意外,这桥再撑个年应该问题不大。但我方才只是目测之后粗略口算, 也不敢托大笃定。若能借来一套丈量工具测过再细算, 那会更稳妥些。”

  云知意缓缓颔首“好,既这桥还能撑,那就不急于一时。我明日先去县府问问有无工具,之后再做打算。”

  事实上, 她相信薛如怀的判断无误,毕竟上辈子这桥出事是在承嘉二十一年。

  她上辈子算是吃了这桥的大亏, 如今是必然要修缮以防旧事重演的。不过她此行真正目的并非这座桥,倒还真不急。

  宿子约看看天色, 对众人道“既如此, 咱们就早些回城吧。槐陵不比邺城, 没有夜市, 日落之前城门就会下钥。”

  云知意立刻挽住宿子碧的胳臂“行,那回吧。”

  这举动里躲避的意味太过明显,大家都知她还在为方才的事尴尬,便心照不宣地佯装无事。

  霍奉卿垂在身边的手动了动,最终抿唇,什么也没做。

  大家赶在日落之前回了客栈,沐浴更衣后天色已暗,一起简单吃了晚饭就各自散去。

  可怜薛如怀辛苦奔波一日,入夜还得老老实实背完今日份的史学,吃完饭回房时整个人颓得蔫头耷脑,脚下仿佛有千斤重。

  云知意也没比他好多少,回房拿出算学书册,死记硬背了两道题后便心浮气躁。

  “我觉得我仿佛是个痴呆,”云知意绝望地薅乱披散的长发,自言自语,“世上为什么会有算学这种东西”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块儿却将她的脑仁搅和得稀碎。

  宿子碧没旁的事做,洗漱回来后就窝在了被中,此刻已有些迷瞪。

  她侧身向外,半眯着眼对着云知意笑道“知意,你别着急啊。大哥说过,再聪明的人也会有不擅长的事,慢慢来。”

  云知意起身叹了口气“你先睡吧,不用等我。我出去透透气。”

  出来后,经过宿子约的门前时,门突然开了。

  宿子约蹙眉“这么晚了,大小姐要去哪里”

  “看书看烦了,想去院中透透气。今夜月色不错,或许再偷个懒,喝点小酒。”云知意笑答。

  “雪夜独酌过于冷清,”宿子约道,“若大小姐不介意,我陪你一起吧。”

  “好。”

  是夜有月,清辉映照着满城残雪,别有一番意境。

  问掌柜要了两壶酒、一个火盆,云知意便裹着连帽披风坐在客栈后院的廊下长椅上。

  宿子约坐在她旁边,规规矩矩与她隔了约莫半臂的距离。

  火盆里,木柴烧得正旺,间或爆出哔剥声响。

  细微的声音频频打破静谧,使这雪夜少了几分清冷孤寂,多了温暖真实的人间烟火。

  云知意向来不习惯时时细致体察他人心情,说话做事常会让别人感觉不适,有时甚至方正到让人觉得虚假。

  但她固执,从不觉得哪里不对。

  这样的德性实在不适合与人深交,连血脉相连的亲生母亲与弟弟妹妹都受不了,更别说旁人。

  和宿家兄妹的交情之所以能稳固,泰半源于他俩处处迁就她,不会与她计较什么。虽谈不上交心至深,但她在他俩面前总能很放松。

  云知意与宿子约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琐碎闲事,先前被算学憋闷出的烦躁郁气渐渐散去。

  酒过一半,宿子约轻道“若我没记错,这还是大小姐第一次在外过冬。可是想家了”

  “你要听实话吗”云知意歪头笑觑他,“不想。”

  虽说槐陵是她上辈子的死地,但只要忽略这件事,她觉得在这里过冬实在不坏。

  缙人重视“在家过冬”这件事,无非就是为个阖家团圆,热闹温暖。但云知意是图不到这个的。

  “子约,你知道吗以往在邺城家中,只要我爹不在,我就像个不速之客。偏偏我爹一年里就入冬最忙,时常要天黑才回家。母亲虽不挂在嘴上说,但我知道她不太想看见我;弟弟妹妹对我呢,是又怕又烦。所以,只要爹不在家,我就待在朱红小楼里。”

  宿子约望着火盆里跃动的火苗,心中不忍,低声叹道“我知道。秋日里在云氏祖宅亭中喝酒那回,大小姐醉后曾吐露些许。”

  “那时我就说过了”云知意扬眉眨眨眼,旋即笑开,“从前在你与子碧面前不提,是因我对这事耿耿于怀,说不出口。如今想开了,竟不觉是什么大事,说了也就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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