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东柏堂(8)

延正要带她走,见前方匆匆赶来一人,大喜道:

  “寿春城破了,文湘带了百十余人先降了大将军,已经给封了官,大将军亲自把陆士衡挑下的马!正清点他手底那三十六名副将呢,大将军说,让把顾媛华也一并捆了!”

  他一气说完,又极快,终忍不住粗喘了两声,那罗延则明显感觉手底归菀挣了一下,十分不耐,一记手刀下去,便见归菀瘫在了地上。来人面色一变,“大将军可稀罕着她呢!你倒心大!”

  那罗延呵呵一笑:“稀罕个屁,大将军什么女人没见过,不过看她是陆士衡的女儿罢了!”扭头努了努嘴,“你去帐子里把顾媛华绑了,小心点,那个脾气烈,可不像这个!她要是敢闹……”

  脑子里闪过晏九云的身影,叹了一声,摆手示意来人去了,方将归菀往肩上一扛,甩到马背上,一溜烟驰到了阵前。

  远远瞧见阵前果缚了一串人,晏清源已安坐在中央的灯挂椅上,胡靴翘上了膝头,再一错眼,看他身边多了个身着魏军铠甲的青年武将,英气勃勃,心下猜是文湘,呵呵一笑:换墙头换得倒快呐!

  临到阵前,那罗延将归菀抱了下来,却还是昏着,一点没有见醒的意思,掐了两把人中,毫无效果。

  晏清源见状随即皱了皱眉头,递过一道征询目光,那罗延缩脸做着苦相:

  “她不老实……”

  晏清源没有作声,拿鞭子指了指他,又给了一记冷厉眼神,那罗延悻悻低了头,无奈又将归菀重新置在了马背。

  再定神时,不禁去寻陆士衡,目光转了一圈,在一五十余岁长者身上停住,他半截长须已从残破的明甲中垂了出来,肩上斜插了两根尽数没入的利箭,血还在滴,奇怪的是,他本该狼狈无比的,可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此人有丁点狼狈。

  他的眼神依然明亮,轮廓也依然可见昔年的清俊。

  那罗延直愣愣看着他,咽了咽唾液,回神扭头看向晏清源,只见暗下来的天空中最后几缕纤长的云霞正像戏尽的背景一样,铺在他身后,晏清源慢慢露出一抹冷冽清透的笑意:

  “陆将军,”他瞥一眼归菀,犹含怜爱,“我说过,只要你肯,我这个做晚辈的,喊将军一声丈人也无不可,呶,”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秀发乱散的媛华,“听闻顾尚书战死城头,夫人也投水自尽,留这么个遗孤,陆将军真的一点打算也没有?”

  “你……别呀!别……哎,你!”晏九云惊骇不已,急得无法,口吃了一样,登时不敢再向前一步,“我放你们走,你把剑放下来!”

  媛华直摇头:“我不信,你去备车,先将菀妹和那口箱子给我放好了!”

  晏九云见她双眼红得骇人,一头秀发早乱得不成样子,可眼神里,却不见一丝犹疑,生怕她脾性上来,真的就血溅大帐了,一面应下,一面小心往后退着碎步:

  “顾姑娘,你可别做傻事,只要你不做傻事,我……”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力气,才信誓道,“我放你们走便是,我说话算数!”

  说着摆了摆手,示意媛华冷静,看她没有进一步动作,留一句“等我”折身就飞奔去了,以最快的速度按媛华吩咐将马车备好,又把箱子和归菀弄了进去,愣了一愣,总觉少点什么,回过神,忙把她们那个以往放细软的包裹和几块胡饼一并给塞进车厢。

  这下似乎准备齐全了,可是,那个倔强的少女就此要走了呀!晏九云忽觉委屈极了,眨巴眨巴眼,眼睛都要酸了。

  马儿“突突”喷了几声鼻息,媛华听得一抖,他真的答应了?似不能相信,这个噩梦她们做的太久太久,人就是可笑,好不易明明醒了,沉甸甸的感觉却还在,利剑高悬于顶的感觉也还在。

  “你,”晏九云进来见她直抖,忍不住关心道,“怎么驾车呢?你们两个姑娘家要往哪里逃?顾姑娘,你们要去哪儿?”

  他有些茫然。

  又有些无措。

  媛华仍不松剑,直到扯住缰绳,才对晏九云微微一笑:“小晏将军,不劳你操心了,至于你的剑,也别要了。”

  她本是要留着防身或是自刎,更是怕他这个关头还要反悔,此刻,但她知道她应将最后一出戏演得完满,温柔看向他,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

  “就当是个念想,小将军,大恩不言谢,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你我后会有期。”

  怔了片刻,晏九云似才懂她话中深意,呆呆望着她:“顾姑娘,那你会记得我吗?”

  说完话哽在了喉间,少年满含期许又略带羞赧的的目光,悉数落入眼中,媛华用力点了点头:

  “会的!”

  可是她再也没有回头。

  一声轻叱,按着记忆里乘车的经验,按着偷看的晏九云帐中舆图,要永远地去了,夜风呼呼地直灌进她的鼻口和胸膛,却没有半点寒意!

  西天已有星辰闪烁,像盏盏明灯,照亮了她们前途的路。马车颠簸飞驰而过,夜色虽然无边,但天总会亮的,黎明总会来的!媛华仍不无快意地想道: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们终重获生天!

  寿春城下,陆士衡同三十六名将领,全部斩首完毕时,魏平安排了兵丁,一众人开始来来回回跑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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