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臭了。

  那人打量着她一身不错的穿着,问:“你去哪儿了?看样子过得不错啊。”

  赵素兰笑着答:“是……是不错。”

  她走到当地派出所门口,却接到个急匆匆的电话。

  是丈夫。

  丈夫的语气,头一次有点慌:“你、你快回来。孩子……”

  赵素兰疯了一样,跑回赵家去。

  等着她的,是一具小小的尸体。因为她的逃离,赵家人到处找,丈夫根本没有耐心,看着孩子就来气,把孩子打了一顿,就丢在家里。小孩子无人看管,也哭着找妈妈,掉进旁边水塘里了。

  赵素兰号啕大哭。等着她的,还有丈夫气急败坏的鞭打。

  那一天之后,她就再也没哭过了。她也再没想过报警。每天做完农活,她坐在屋子里,望着头顶的天,却好像看到许许多多人苍白的脸色。

  她的,妈妈的,孩子的。还有她这一生,见过的许多贫穷而困顿的生命。

  这样的赵素兰,走投无路的赵素兰。在这片土地上,或许不是很多。

  但所有的赵素兰,都在我们平常人看不见的角落。我们吃喝、玩乐、撕逼、寻找自我的存在感。我们奋斗,竞争,我们相信天道酬勤,我们相信一份耕耘一分收获。我们与这个功利而真诚的世界共舞。

  可是赵素兰们在那里,就在那里。没钱,接触不到新世界,一点摆脱生活的希望和可能都没有。那儿就像有一条巨大的分割的鸿沟,把他们隔在那头,我们在这头。

  同情吗?我们对他们,当然是同情的。

  可是这人间的有些疾苦,我们想看都看不到。

  ……

  是在一个清朗的、鸟儿啼鸣的早晨,赵素兰站在一户人家门口。这是当地有名的小老板,据说多年前也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发了不少财,才回老家安顿下来。

  那天,他家的帮工不在家,主人亲自开的门。

  那天的阳光很大,风在树梢小声对赵素兰说话:“是他、是他……”

  赵素兰万万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还能看到这张脸。而且他原来住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男人保养得这样好,尽管胖了一些,眼角也平添皱纹,但依稀还是当年英俊风流的样子。

  她愣愣地瞪大眼睛望着他,可他却已认不出她了。他的眉梢眼角,还带着不安分的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招惹。挑拣蔬菜时,还有意无意地碰她的手。原来男人的龌龊,不分年龄都一样。

  当她第三次去他家送菜时,他一把把她拉了进去,说:“我家有些很好吃的糕点,bj带的,要不要尝尝?”

  她懵懵懂懂地跟了进去。自她与他重逢开始,裤腰里就藏着一把刀。

  ……

  那天半夜她回到家,手里还沾着血。丈夫又喝了酒,躺在屋檐下,看都不看她,只低声骂:“又死到哪里去了?妈的,过来,你害死了老子的儿子,再给老子生一个。过来!把裤子脱了。”

  彼时,年迈的婆婆和公公都已过世,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赵素兰看着这个禽兽迷迷糊糊的样子,再看看手里的刀,忽的明白过来。

  原来这辈子想要的答案,一直在她手里呢。

  她把丈夫埋在了后院地里,离孩子溺水的地方很近。

  可赵素兰万万没想到,几天后当她出门,居然又看到了“他”,另一个“他”。那是另一户人家,似曾相识,“他”倚在门边,对镇上有名的“卖菜西施”,不怀好意地笑。

  ……

  刀再次落下时,某个瞬间,赵素兰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其实,不太记得“他”的样子了。

  ……

  炽亮的灯光,肃静的审讯室。赵素兰坐在老丁对面,她的样子特别平静。甚至偶尔,还会有一点恍惚的温和的笑。仿佛只是韩拓记忆中,那个每天沉默地挑着菜来的,朴素女子。

  他不再看她,转过身,靠着墙,点了根烟,慢慢地抽。旁边的刑警小谈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点了个烟,像模像样地抽,然后叹了口气说:“原来这么凶残的罪犯,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女人犯罪,尤其这种原来老实的女人犯罪,真是可怜啊。要不是被逼上了绝路,哎……”

  无心的话,却恰恰说中韩拓的心事。他脸色极寒地看一眼小谈,捻灭烟头,转身就走了。只留下小谈在原地,丈二摸不着头脑。

  回客栈时,正是一场小雨过后。庭院里寂静如初,三两客人朝英俊老板客气地笑。韩拓看着这一切,只觉恍如隔世。

  小梅看他回来,就立刻迎出来,小心翼翼。

  韩拓抬头看一眼楼上,小梅立刻说:“她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

  韩拓点点头:“看着店,别上楼。”

  小梅欲言又止:“老板,到底……”终究还是没问出口。老板一旦严肃起来,谁都怕,她也怕。所以今早老板带着洛晓回来,关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还反锁了房门,小梅就知道,不对劲了,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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