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春寒(一)

  早春, 料峭。寒冷。

  柔软纤长的手指,摩挲着一叠稿纸的封皮。

  许久, 一声叹息,化作空气中袅袅的一缕白雾。

  柜子被抽开, 叠旧稿纸被稳妥地安放进去。

  “玉儿。”外面的呼唤响起来了。

  她凝视着这沓中途夭折的文稿上的《罗刹女》三字, 想起了“二妹”这个名字,想起了曾经为她答疑解惑的小罗。

  但即使她哀哀许久,即使外界的人们还在殷切地盼望她的新作。主人公却已身死。那么, 它便只好永远地与静默的尘埃为伴了。

  最终, 视线移开。锁落。

  “林姐姐!”又有新的喊声。

  她又取出了一沓新的稿纸, 细心地用镇纸压好。

  半开的窗户吹来冷意。外面却有暖洋洋的阳光射进来,中和了冷意。

  斯人已逝, 旧日不返。但新的故事,还是要开始的。

  “我来了。”她——林黛玉说。

  旧的规章制度都不作数了。

  而新的一切, 由商会做主导, 正在徐徐铺开。

  在城门口,戴着斗笠,长长纱布垂下的女子,侧坐在马上, 凝视着城门口一列长龙蜿蜒进城。

  她拉了拉马。

  在前面引路的年轻男人, 是黎家私兵里的一位军官, 黎副会长派他来送贵人们出城。

  “林姑娘?”

  “请您叫住前边穿褐色绸衣、个子较高, 背着包袱的那个胖男人。”她便冷冷地低声嘱咐了几句。

  那个穿褐色绸衣的胖男人被叫住了。一看叫住自己的是商会军的军官, 他连忙挤出满面笑容。

  军官打量他:“你姓齐?听口音是广西人?”

  “是, 是。小人从广西来的。”

  “你从前是种地的?一方乡绅,手下颇多佃户?自从寿贼走后,就田地各还其主。你不好好种地,来云南做什么?”

  姓齐的先是诧异他叫破自己的身家,又见军官神色不善,顿时害怕他是自己哪位知根底的仇家使来的,连忙把腰躬地更低:“小人早就不种地了,不种地了。种地又苦,风险又大,全靠老天爷赏饭吃……”

  见军官面露怀疑,姓齐的胖子点头哈腰,唯恐他不信,指着自己的包袱和身后的牛车:“小人是来昆明从商的……”

  军官敲了敲鞭子:“你不种田了,那手底下的佃户?”

  “这......也不瞒长官,说出来叫人笑话,小人之所以起了不种地的心思,一开始,也是因为乡下很难招到长工了。泥腿子们一个个都挤破头去工场里做工了......”

  这也是他所知道的。在当下他们商会得势后,很是常见的,一个典型的弃农从商的小地主。

  真不知道潇湘先生看中他什么,非要问一些一看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马上的林黛玉听了军官的回禀,却长长地沉默。她掀起了斗笠下的纱布,露出了小半面容,望向那长长的队伍,盯着那个小地主。

  军官一眼看去,被这名不虚传的美貌酥倒半晌,正感慨此次接送的任务实在没吃亏,便听她叹道:“如此......也罢了。”

  那声音,万般复杂,千种滋味,却又有一丝释然。

  军官听得一愣。却见这位名盖一时的才女,已经自己拿起缰绳,“驾”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又跟上了前边的队伍,马匹踏踏地走远了。

  浙南。

  台州府。

  “闹官兵,闹官兵,官兵走了义军来。闹义军闹义军,义军走了联军来。”

  “小猢狲!否许乱唱!”联军的一个矮个子军官虎着脸揪住路边泥土堆里的小孩,龇牙咧嘴:“别以为嗯用土话,我就听否懂了。”

  小孩哇地哭了,挣扎跑开。

  黎青青在马上给了他一鞭子,不轻不重,带点警告地:“瞧你这点出息!也就会在孩子跟前逞威风。”

  矮个子青年姓程,叫做三宗,祖籍台州府,父辈是临海人士。因行商举家迁居云南。

  这次,联军因云南商会发兵配合有功,把台州府分配给了云南商会处理。

  因台州府偏僻,又一向是过去的王朝流放犯人的地方,民风刁顽,兼之地形复杂,颇多山坳,号称过一个山头,换一种话音,急需一个翻译。

  黎青青点将的时候,便特意点了这个生性惫懒胆小的程三宗,再三威逼利诱,他才跟着来了。

  挨了一鞭子后,他摸摸鼻子,不敢做声,委委屈屈地躲到一边去了:“有什么好来的……七山二水一分田……又一向是穷的响叮当……”

  一边另一个生得健壮的青年军官也面露不忿:“一路走来,这样的地方,除了临海等几个还可以一看,其他实在称不上繁华。尽是些小渔村。连商行,也没有几个,不过是挑担到处叫卖的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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