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   暴雨里,少年的碎发被完全打湿,冰凉地黏在额上,露出冷硬锋锐的眉宇。

  还有被纱布重重包裹的右眼。

  原本洁白的纱布上沾了血,被雨水一冲,洇出一片浅红的痕迹。

  夏日暴雨一般都短暂,今天却不知为何,一直下到傍晚都没停。

  中间时晚的父亲打来电话,说研究所今天要加班,夫妻两个都要晚归,叫她自己一个人先吃饭。

  早已习惯父母常年忙碌于工作,挂了电话,时晚很快做好饭,留出两人份的在灶台上煨着。

  这年后日的双层隔音玻璃尚未普及,风声裹挟着雨点砸在老旧家属楼的窗户上,玻璃和窗框都一起哗哗作响。

  听着让人心惊。

  独自吃完饭,害怕窗户被风吹开,收拾完碗筷,时晚挨个检查家里的窗户。

  未曾想阳台上真的被吹开一扇,雨水肆无忌惮地吹进室内,地上已经湿了一片。

  她伸手去关窗,顺势望向院里。

  不由皱起眉。

  不是标准的正规小区,没有配备路灯,家属院的夜间照明全靠一根拉在院里坠着几个灯泡的电线。

  今夜风急雨骤,灯泡被吹得时明时暗,昏黄的光亮影影绰绰,勾勒出少年瘦削的身形。

  他竟然还跪在那里。

  或许因为在雨中跪了太久,少年白日里笔挺的脊背微弯,显然已经耗费过多体力。

  可他依旧跪在原处,任凭风雨敲打,也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

  时晚眼睫颤动,一时间有些无措。

  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教育方式温和,向来以理服人。

  这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

  她怔愣地看了一会儿,待到胸前传来阵阵凉意,才发现衣襟已经湿了一片。

  雨丝甚密,须臾间便打湿她的衣服。

  更不要说院里毫无遮蔽的少年。

  没有人管他吗

  时晚的心跳得厉害。

  已经过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院里的人来来往往,居然没有一个人理会。

  想起下午段秀娥讳莫如深的表情,她抿了抿唇。

  伸手轻轻关上窗。

  轰隆一声,就在阖窗的瞬间,天幕中又炸开一声惊雷。

  时晚眉心一跳。

  贺寻其实并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跪了多久。

  他隐约感觉到似乎已经到了时间,因为身体正在逐渐接近极限。

  雨水冰凉,心口却像是有火在烧,同心脏搏动一起闷闷地疼。

  大雨滂沱,水塘里的荷花低垂,粉白花瓣被无情打落,残败地铺满池面。

  全然失去白日里娇艳的模样。

  他也垂着头,在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雨里静静跪着。

  “喂”雨声暴烈肆意,衬得少女原本就的温软嗓音更加细弱不可闻。

  一连唤了几次,贺寻才意识到这是在叫他。

  随着时间推移,晕眩感愈发强烈,为了避免直接栽下去,他缓缓抬头。

  视线朦胧。

  个子小,那件属于成年人的雨衣显然不怎么合身,套在纤弱的身子上有些滑稽。

  昏黄飘摇的灯光下,隔着雨幕,他只能瞧见少女精巧白皙的下颌。

  然而时晚却看得真切。

  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少年眼眸却深沉万分。

  受伤的右眼裹着纱布,完好无损的那只黑瞳像是万米之下的深海,此刻幽微无光。

  一片死寂。

  时晚心尖一颤。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顷刻间怯怯咽了回去。

  仿佛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她手忙脚乱地将雨伞放下,一句话也没说。

  转身跑向家属楼。

  “那小子还在跪啊。”门房里,老林头啧了一声,“尽孝心是尽孝心,这样下去迟早得把身体跪坏咯”

  “你还说”段秀娥嘴里骂骂咧咧,往窗外看了一眼,“他要是和他那个短命的妈一样死在院子里怎么办不是晦气死了”

  “算我求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老林头有些无奈,放下碗筷正色道,“人好好一孩子怎么就要死了,再说他母亲那又是多少年之前的事”

  一口气跑回家,时晚关上门,微微喘息。

  少年死寂无波的眼神太过摄人,即使只看了一眼,也让人心口直揪。

  靠在门上平复一会儿心情,她挂好雨衣,想了想,最终还是走到阳台上,犹犹豫豫地朝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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