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这等场合,自然是赵徵发声的,快到的时候纪棠已十分机灵溜到他身后去了,赵徵遂上前一步:“大魏赵徵,今日拜访鉴云先生。”童子俯了俯身,道:“贵客请进,先生已时多抚琴,请贵客稍候。”一行人便缓步上了鉴云台。纪棠不着痕迹打量了一下,疏疏精舍,雅致隐逸,屋前屋后几株老梅,还有松柏和其余花卉,有疏有密,点缀恰到好处。这平台很大,再后面还有郁郁葱葱的绿树。而展眼望去,远处青山叠嶂,平台外淡淡云雾缭绕,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及,山风吹来,衣袂翻飞,云卷云舒,果然好一派的飘逸隐居好地方。太仙了。纪棠眼睛锃亮锃亮的,这鉴云先生真的好会选地方啊,这会儿她忍不住想,要是能在这地儿隐居也超级不错的!赵徵回头看她一眼,她的心思他一看就懂了,这会儿不好窃窃私语,两人对视一眼,纪棠冲他露齿一笑,嘿嘿。赵徵微弯了弯唇角,须臾收敛,不疾不徐,很快行至琴台。纪棠眼尖,远远就见到一个苍色身影正端坐亭中,面对亭外背对他们,盘腿坐在草垫上,一架古琴正放置在他的膝上,双手拂动,琴音铮錝。还未上到鉴云台时,他们就听见悠扬古琴声音,不紧不慢,清越韵动,似乘风欲去。不管这鉴云先生如何,这琴音却是一等一的了,纪棠不会古琴,这会儿却也真有几分体会到琴意。她瞄了一眼,对方头发是全黑的,看来年纪没有很大。其实岂止不大,应该算是甚年轻。赵徵一行人到,对方双手一停,轻按住轻颤的琴弦上,琴音便停下了。童子上前抱过古琴,鉴云先生站起转身:“贵客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三旬年纪,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乌黑长发半披,身披苍色鹤氅,山风吹拂猎猎而飞,样貌气质,好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声音清朗稳厚,非常悦耳。纪棠不禁眼前一亮,这才是她想想中的鉴云先生啊!她双眼委实亮了一点,哪怕神色不变,但熟知她各种小动作的赵徵还是一眼就看明白了,心下登时泛起一阵不虞,但他并没有表露,而是微微一笑,抱拳还了一礼:“冒昧登门,还请见谅。”鉴云先生沈鉴云,闻言一笑:“靖王其人,在下也算闻名久矣,今日一见,果有不凡。”客人既到,他遂请赵徵进亭用茶。石亭之下,还有一小方几,童子又捧来一个草垫,赵徵和沈鉴云相对而坐。高淮等人留在亭下,陈达则跟上去,还有纪棠,这种场合,她很自觉站在赵徵身后。这个角度,能更清晰看鉴云先生,嗯,就很帅,和赵徵不一样的帅。她心里偷偷评价,表情眼神却正经得很,只纪棠和陈达等人到底不一样的,她虽站在靖王身后,眼神和微动作却丝毫不带陈达的那种恭敬。沈鉴云不禁看了她一眼。纪棠化了妆,五官皮肤显得很普通,但一双眼睛却与之相反,清亮,熠熠生辉。沈鉴云视线在她脸上微微一顿,微挑了挑眉。对于纪棠的自觉,赵徵心里是不大高兴的,他特地给沈鉴云介绍:“这是纪棠,乃我……义弟。”他稍稍停顿,如此介绍。沈鉴云有些诧异,不过并未表露出来,他再取一盏,又满上一盏清茶。纪棠无奈,只好坐下,抱拳微笑:“沈先生。”刚才对方自我介绍姓沈,名玠,字鉴云。她不着痕迹给了赵徵一个眼神,赶紧搞正经事,必须把鉴云先生拿下知道不知道?!赵徵接收到了,喝了半盏茶,他缓声道:“昔日松鹤先生与皇兄相谈与濛水之边,曾向皇兄举荐先生,说先生有经世治国之才,文韬武略俱重。”“今皇兄不幸薨逝,徵不才,仰慕已久,特来拜访,恳先生指点一二!”沈鉴云闻言惊讶,是他恩师举荐的吗?他立时郑重了许多:“敢问殿下,可有信物。”“皇兄变故,信物丢失。”松鹤先生确实给了信物,但皇太子去世太突然,信物已丢失了,但赵徵见过,大致描叙了一下其形状。“竟是这般?”沈鉴云心内沉吟,面上却不显,继续刚才的话题,赵徵说的请教一二。赵徵现在的处境,明眼人没人不知道的,沈鉴云自也不例外,他缓声道:“自怀宗登位,梁朝愈发暴政强敛,百姓苦不堪言,天下义旗纷举,至今已有二十年。“如今大魏立国日久,皇帝其位稳固,殿下身负先帝血脉,与皇帝不可相融也,两者相争,必有一死。”沈鉴云一语正中要害,他道:“殿下就藩,乃上善之策,然皇帝亦能人也,三两年之后,其势必愈盛。他日大战再起之日,殿下将避无可避。“殿下肖父,上雒一战声名远扬,然欲就此反杀皇帝,谈何容易?”沈鉴云茶盏搁下,直视赵徵:“殿下不妨先谋分裂!”“分裂?”“是。”沈鉴云颔首:“平阴山南,素繁华富庶之地,殿下眼下不妨大力拓之。待他日大战再起,稍避皇帝锋芒而南征建功拢军,待时机成熟之时,可将魏朝一裂为二,再与如今皇帝一决雄雌。”“一裂为二?”这是第一次有人对赵徵提起将魏朝分裂,也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谈起日后与皇帝对抗的具体方针。皇帝势大,以后会更大,他在发展,对方也不会在原地等待,相反,双方都在加紧动作。赵徵身处魏朝之中,皇帝占据大义名分和种种优势,哪怕他发展茁壮,将来对方还是会比他势大。这个赵徵是知道的。会很难。他复仇的心固然坚决,但未来委实并不容易。这是第一有人对他提出一个具体的方针,并且是有阶段步骤、可行性甚高的。以分裂为目标,将决战放在最后!届时南梁既灭,也不惧卧榻之侧再有人窥视暗算,他自可放开手脚。赵徵注意力本来更多放在纪棠身上的,但渐渐听住了,从前尚有些模糊的复仇路线第一次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起来!“好!”赵徵细细听着,敛目思量,待对方话毕,他霍站了起身:“先生一言,使徵茅塞顿开。”他当然知道谋臣智囊的重要性,一个人想得再多也有力有不逮的地方。随着封地的扩张,他也急需这么一位出类拔萃的文智之首。赵徵固然有皇太子留下的班子,但他终究对这些人有着很深的怀疑和忌惮。来之前,赵徵虽信松鹤先生举荐,但心中难免仍存些观察之意,沈鉴云一席话精准犀利,振聋发聩,确实让赵徵刮目相看,都不用纪棠给眼色,他当即长身而起,深施一礼。“徵一路行来,多有不易,父兄之仇,夙夜难忘,徵虽才能鄙薄,但仍愿先生不嫌,出山相助!”沈鉴云抬头,眼前赵徵长身而立,身姿矫健英武,眉目峥嵘崭露。这位靖王,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大一样。赵徵的遭遇,他不是没有听说过,沈鉴云甚至与友人惋惜过这位失父失兄的靖王。但惋惜归惋惜,对于赵徵,他原本确实不大看好的,无他,对方以少年之躯,经历得太多。很难不移了性情。但这次真的见面,沈鉴云却发现靖王比他想象中要平和一下。提起父兄,眉目间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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