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盛席扉又转回阳台,穿上羽绒服就暖和多了,笑呵呵地对着手机说:“是能听出喝酒了,你现在说话比平时慢……你是喝多了就爱说英语吗?我也有这个毛病,你说这是怎么个原理?其实我口语不咋地,但是喝糊涂了反而说得挺流利。”秋辞说:“可能是你喝多了察觉不出自己有语法错误。”“有这个可能……但是语速呢?喝多了应该反应慢,但是我语速反而比平时快了。”秋辞想了想,“可能你平时说英语的时候会受母语限制吧,毕竟外语再流利也比不上母语,会被母语纠错……人们总误以为酒精对大脑的作用是放纵,以为酒能让人勇敢,让人做平时不敢做的事,说平时不敢说的话,其实相反,酒精对大脑的作用是阻碍,阻碍了自控力、阻碍了理性思考能力,所以会在酒后做出那些匪夷所思的行为……”盛席扉听得津津有味,见他停了,不由催促:“继续啊?”又想到秋辞在吃饭,补充一句:“不急,你先吃。”秋辞嘴里没有食物,他只是在想自己喝醉后做的蠢事,还想到自己的梦,梦里总在说汉语,因为还停留在小时候。他换成打字,“所以喝了酒喜欢说外语,不是因为酒精促进了说外语的功能,而是限制了说母语的功能,这是我的理解。”盛席扉连连点头,也打字:“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同时觉得秋辞不愧是资深酒鬼,在喝醉这方面果然见解独到。“你的英语应该和汉语一样好了吧?”“怎么可能?我出国那会儿都十多岁了,母语是母语,汉语是汉语。”“但是从受教育的角度呢?你的汉语只有初中生水平,英语却是高等教育水平。”“我小学就背完唐诗三百首,初中就读完四大名著,你大学毕业的时候能背几首诗?”盛席扉呵呵笑起来,觉得自己有点儿贱嗖嗖的,还挺喜欢秋辞说话刺他。他诚心赞美:“你确实厉害!有文化!”“……所以,母语总是不可替代的。”故土也是。可是回到故土,却更孤独了。故乡已没了家,还能算故乡吗?……不想想这些了,重新拿起手机,打字:“徐老师看学生的班级群吗?”这才是要紧的问题。“不太看吧,没听我妈提过……”盛席扉想起他妈刚说的,教了那么多届学生,“我猜她不怎么看,平时备课批作业就老熬夜了,没时间看那些。怎么了?你怕她又催你去参加同学聚会?”秋辞放心了,直接跳过他后面的问话,“你去阳台是要抽烟吗?你不是说想戒烟?”盛席扉已经把烟掐了,所以回得理直气壮:“我这半天一直都在阳台上呢,屋里太吵怕听不清你说话。”后面又跟了一条,“你现在知道我有多重视你了吧。”秋辞播放语音的手指缩回来了,低头吃饭,海鲜煲里的豆腐最好吃。“要不我给你打电话吧,这么聊天儿太慢。”秋辞在心里说,特别忙的时候才会在吃饭的时候打电话。可是电话已经拨过来了。秋辞只好接起来,抿着嘴咀嚼,只“嗯”了一声。盛席扉这才反应过来,“哎呀你吃着饭呢。”秋辞显然是那种嘴里有饭的时候不说话的人,盛席扉挠挠鬓角,不知要不要挂断电话。跟秋辞通上话不能算容易事,有点儿舍不得挂断。两人就这么静悄悄地对着话筒,盛席扉怀疑秋辞开了免提,否则电话贴着腮,肯定能听见嚼东西的声音。没头没脑问一句:“你现在在吃哪个菜?”秋辞把嘴里的咽下去,“饺子,三鲜馅儿饺子。”“好吃吗?”“好吃。”“就酒了吗?”“嗯?”“我是说,你吃饺子就酒吗?”秋辞有点儿想笑,“不就……就蘸醋。”“你那么爱喝我以为你还得再开一瓶呢……‘饺子就酒,越吃越有。’这句话你听过没?”秋辞笑了,“没有。”“按西餐那套,吃饺子应该配白葡萄酒还是红葡萄酒?”“没听说过。我就听过吃饺子蘸醋。”“你听相声吗?”“……不听。”“一般捧哏演员就老爱说那个:‘没听说过!’你晚上喝的白的还是红的?你酒量这么好,能把自己喝晕乎起码得两瓶吧。”“我晚上喝的白兰地。”“白兰地,是叫brandy不?你怎么不说英语了?白兰地多少度?”“四十多度。”“啧,烈酒啊。”“那你晚上喝的白的还是啤的?”凭什么老是他发问。“嗯?……哦……白的。”盛席扉有点儿难为情了,他也觉得自己问题有点儿多。“多少度?”秋辞还问。“也就四十多度……”“啧,喝了不少吧?”秋辞学他刚才那声“啧”,连同他的笑意一起。盛席扉也乐了,“不多,就敬我舅舅舅妈他们喝了几盅。”“那就是酒量不行哦?”盛席扉呵呵笑着,“激我?真男人不怕被说不行。我可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要是说自己没醉,你肯定就要说了,醉汉都说自己没醉。但我确实没醉。”秋辞觉得他是酒劲儿刚上来,这会儿起码已经过了微醺了。他听见盛席扉那边有“砰砰”的背景音,“你那边有人放炮吗?”“是,你能听见?”盛席扉说自己没醉,却傻乎乎地把手机往天上举,又拿回耳边,“这会儿热闹起来了。听说市政府那边还有礼花表演,那种用公款娱乐的场面肯定特别大,可惜从我舅家这边看不着。”“北京都不让放炮。”冷冷清清。“呵护首都的蓝天,人人有责……不过你要是想听响儿,可以踩气球啊,把气吹足了,一踩巨响。”秋辞听出他语气里的调笑意味,但是不讨厌,“气球多可怜啊。”“你这共情很奇特——炮仗不可怜?”“也可怜……但是烟花不可怜,在最美的瞬间……”电话那头没响应,秋辞自知说了傻话,不由问:“怎么了?”“嗯?”那边像是突然回过神,“刚才正好有个特别漂亮的礼花炸开了,特别大一片,可惜你没看到。”秋辞那边也安静下来,他吃饱了,懒洋洋地枕着一条胳膊趴桌上,把手机贴另一边的耳朵上。“秋辞,你知道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本来是想说什么不?”“说什么?”“你知道始祖鸟不是鸟类的祖先了吗?”盛席扉给他两秒钟时间来消化吸收,满意地听到电话里传来惊讶的声音:“始祖鸟不是鸟类的祖先那谁是?不都是始、祖、鸟了吗?”盛席扉用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抬手朝夜空中炸开的烟花做了个投篮的动作。不用篮板反弹,也没碰篮筐,空心入网,干净利落。——唰!就是这个感觉。晚上散场的时候,贝贝已经在表哥怀里睡着了。盛席扉陪他们一起下了楼,往表哥兜里又塞了几百块的压岁钱,让他给贝贝买书看。第32章 目若秋月秋辞认为自己过了一个不错的年,以为这是好兆头。但外企似乎不管中国年,年假结束后刚开始上班,秋辞的工作就出现重大事故。他目前跟的一个项目是给一家已经上市的公司做定向增发。这本是比ipo更轻松的活,按部就班就好。然而春节后不久的某天早晨,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