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顶多再加上一层甲胄,去硬碰硬对面的流箭、投石与热油。阿宁听得有了疑惑,捏着一点点声音问自家公子,既然这么难,那黄望乡是怎么攻下青阳城的?柳弦安用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嘴,阿宁赶忙噤声,梁戍却已经听到了,抬头看着柳弦安:“你也在路上听到了消息?”“没有。”柳弦安道,“猜的。”一个为生活所迫,临时拉起大旗的庄稼汉,应该没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组建出一支精良部队,从外部打入青阳城,那么就只剩下了另一种可能,青阳城是被人从内部攻破的。换言之,极有可能是城中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在与黄望乡的军队内外合作。柳弦安光是想到这件事,想到这个因水患而到处漏风、民心动荡的国家,就觉得脑瓜子嗡嗡响,想立刻驾一只白鹤溜到清静逍遥的天边去。而连自己都这么烦忧了,那实打实要为国奔波的骁王殿下心里得多累啊,所以便一把按住了小厮的嘴,让他不要说话,免得在烦忧之上又添烦忧。“官府失德,怨不得百姓自求生路。”梁戍转过身,继续看着那张地图,想从中选出一条最好的进攻路线。此时夜已经很深了,现场却没有一个人有睡意,篝火无声映照着这座百年古庙,四周墙壁油彩早已斑驳脱落,只留下模糊的影,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梁戍与高林反复斟酌许久,定下了最终的方案。柳弦安见他们已经说完了,方才插话:“其实若能找出五十到八十名精兵,从这里出发,”他拿起一面小旗,插到了城西一座高峰之巅,“让他们先登上城楼,制服第一波叛军,在最短的时间内制造混乱,打开城门,这样琰军的伤亡就会少上许多。”“能登上城楼,肯定最好,但问题是要怎么登?”高林比划了一下从山峰到城门的距离,随口调侃,“飞过去?”“嗯。”柳弦安点头,“飞过去。”此语一出,现场众人皆沉默,觉得柳二公子是不是又困了,怎么好端端地就开始胡言乱语。只有梁戍问:“你有办法?”柳弦安解释:“我曾看过一本残破的古书,叫《天工录》,里面记载了许多风翼的制造方法,其中有一种小型风翼名叫‘哑鹫’,制作起来并不复杂,而且所需的木材、油毡与皮革,在这一带也不算难找。琰军如果能赶在九月造完一批,就能在十月初三那日用来攻城。”“风翼啊,我们在西北时也造过类似的东西,倒的确能用。”高林道,“可也只能在短距离、低空时使用,像这种从高高险峰往远处城池中飞的……恕我直言,似乎不大现实。”“所以才要选在十月初三,那天会刮大风。”柳弦安道,“风向对我们有利,能事半功倍。”“仅靠着风去控制方向?”“哑鹫上设有方向轮。”柳弦安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干脆说,“不如我先画一张图纸。”高林依旧觉得匪夷所思,还想再问问《天工录》到底是本什么神书,靠不靠谱,却被梁戍挥袖挡到了一旁。护卫们端来一张破破烂烂的神龛当案几,又取出蜡烛点燃,柳弦安盘腿坐在蒲团上,提笔很快就勾勒出了风翼雏形。画到一半,一缕风飘了进来,吹得光影跳跃,柳弦安正欲放笔去将蜡烛挪一挪,梁戍已经伸出手,替他护住了那点微弱烛火。高林在旁伸长脖子看,他虽然早就知道柳二公子深藏不漏,但也仅限于医者领域,还从来不知道四万八千岁与万卷书册的故事,所以此刻的震惊程度不亚于见到真的神仙,怎么会有一个人既通地理又知机关,还跟个军师似的,能准确无误说出十月初三青阳城要刮什么风,他不是从来不出远门吗?柳弦安将画好的图纸交给梁戍,呵欠连天。“去睡吧。”梁戍将他歪斜的衣领整好,“我先看,有不懂的,明早再问。”“好。”柳弦安睡眼惺忪,“王爷也早些休息。”说完就躺回稻草床上,睡得比昏更快。阿宁对此见怪不怪,手脚麻利地端来一盆水,拧了湿帕替他擦脸擦手,又将人扶起来,捏开下巴,大声叫:“公子漱口!”柳弦安梦游一般接过牙具,刷得十分熟练,刷完接着倒,全程不见睁一下眼。高林看得羡慕不已,这睡觉的速度,哪怕分一半,或者只分一成给我家常年失眠的王爷也行啊,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梁戍看了差不多大半夜的图纸,直到天明方才合上眼,稍微休息了片刻。等柳弦安睡醒时,整支队伍已经先行出发了,连阿宁也不在,只有骁王殿下守着仍有余烬的火堆,于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我又睡成了打雷进贼都不肯醒?见他只睁着一双眼睛不说话,梁戍伸手,在他额头上敲了敲:“出来。”“本来就在外头。”柳弦安回过神,“其余人呢?”“先走了,玄蛟脚程快,追他们不成问题。”梁戍道,“看你睡得实在香甜,不忍打扰,我们晚一些出发也无妨。”至于具体有多香甜,身体侧蜷着,呼吸声很细,睫毛垂覆,在眼下投出一道月牙形的影,唇红而润,有些湿,用手指触碰时,像是在摸御花园里小猫的鼻头。于是其余所有人便都被骁王殿下赶出了庙。柳弦安并没有梦到这一切,他使劲伸了个懒腰,自己爬起来拧了帕子擦脸,又问:“那张图纸——”“看懂了。”梁戍说,“先造一批试试。”柳弦安点头:“好。”“好”完就接着漱口,从容不迫,淡定沉稳,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衬托得高副将越发没见过世面了——他在早上时,曾瞪着两只惊讶的大眼珠子,差不多重复了十几遍“真看懂假看懂”,以及另外十几遍“这精巧细活王爷怎么能看得懂”,活像个聒噪的傻子,若不是因为军情紧急需要人手,此人现在可能已经被骁王殿下发配去了晋州挖煤。一行人昼夜兼程,终于在这一日的薄暮时分,追上了吕象的大部队。玄蛟停在山顶一处巨石上。梁戍收紧马缰,柳弦安从梦里醒来,稀里糊涂一起往下看。只见在白雾与云环下,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山间蜿蜒前行,虽然沿途已经见识过了吕象的种种“丰功伟绩”,但这支队伍本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列队整齐,行进速度也并不慢。“烂船还有三斤钉,总不能一支军队里,绝大多数都是废物,吕象多少得顾忌到皇上。”高林道,“至于来路我们遇到的那些爪牙,之所以个个吃得肥头大耳,是因为他们十个有九个半都是有靠山有关系的,否则捞不到收军粮的肥差。”只是这回命中该绝,被一嘟噜全部拎了出来,好日子也到了头。山下,吕象问:“距离三水城还要走多久?”“回统领,还得要一个半月。”副官道,“若加快速度——”“加什么快速度,现在已经够快了。”吕象擦了把脑门上热出来的汗,“万一我们到三水城了,王爷还没到,那这场仗岂不是要你我亲自去打。所以路要赶,但别赶得太快,明不明白?”“是,明白。”副官又试探道,“但眼下还有一桩事,派出去征粮的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