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厌恶愤恨的指责声渐渐穿透了遥远的记忆,因为年纪还小,所以总是低着头木着脸的闻楹沉默地站在惨白的病床边上,黑沉沉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病床上枯瘦的可怕的母亲,脸上却面无表情,显得相当冷漠。明明心里应该是难过的无以复加的,可是年幼的脸上可是别说是眼泪了,就连一丝伤心的表情都无法表达出来。他其实真的很舍不得他妈妈,可是他真的哭不出来,他也不太明白到底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大哭和难过。喜悦,悲伤,对他而言都像是很陌生很复杂的东西,他笨拙木讷的心无法去立刻领会,只能在父亲和其他人厌恶的呵斥声中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母亲,许久才拉着那个病床上的女人的衣袖轻轻地问了句。“你……你还会回来吗?”“我会回来的……阿楹……妈妈不会丢下你的……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妈妈和外公一样……只是被暂时种进了泥土里,只要你一直……一直不停地给我们浇水,等到来年春年,外公和我……就能再次发芽……然后再回来找我们的阿楹……”女人断断续续的说着话的时候显得温柔又美丽,个子小小的闻楹听见之后认真地点了点头,接着就像块傻乎乎的小木头桩桩一样小声地冲自己病重的母亲保证道,“我会记得每天给你们浇水的。”这个承诺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母亲听的,病床上的萧红闻言淡淡地笑了,在试图抬起手触摸自己唯一的孩子的时候,却堪堪地停下又慢慢地落回了床上,之后再没有一点动静。冬天里死去的萧红被埋进了位于萧山的萧家墓地,那个她父亲当初也同样被埋葬的地方,从头到尾在自己父亲的谩骂声中,都没有为自己母亲流过一滴眼泪的闻楹每天都默默地过来在这里除草浇水,固执又木讷的心里只记得母亲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可惜,一个冬天过去了,春天到来后,他的母亲并没有再发芽回来找他。年纪还小的闻楹见状有点茫然,只能更努力地每天来上山来浇水,但是当这一年的夏天过去秋天也紧随其后,又一个冬天都快要到来时,有一天闻楹终于在自己新来到家里住下,却比他年纪要大两岁的哥哥闻榕嘴里听到了这样嘲讽恶毒的话。“白痴才会信这种话,你妈早就死了,人死了才会被埋到土里活生生烂掉,你那个贱货妈妈早就在土里烂个精光被虫子吃干净了,这里现在是我妈妈和我的家,你这样的白痴傻瓜就应该早点滚,听见了没有,闻楹,赶紧给我滚……”闻榕的话听上去很不中听,但是的确,他成功地教会了傻瓜闻楹一个很正确的道理。人死了,埋进土里,就再也长不出来了。哪怕闻楹再努力地去浇水,他都等不回母亲了。但是这个道理闻楹明白的实在太晚了,因为当他猛然间意识到这件事让他很难过甚至有点想哭时,他却发现自己的母亲早就不在了。而借助自己的特殊调查权限,脑袋凑在电脑前的穆霄在低着头仔细查阅了一下近八十年的全国类植体人类户籍档案记录之后,许久才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喃喃道,“恩,我这边查找了一下,在过去的八十年间,全国各地一共曾经出现了六个过渡期的鸦片罂粟类植体人类,但因为这种剧毒植物天生存在的成瘾性和危害性,他们在生长前期大多就会出现自身精神异常和疯癫杀人的行为。”“加上在我国种植鸦片罂粟本身属于违法行为,虽然咱们地植办并不是这样规定的,但这种植物的生存概率还是因此变得特别小,所以我这边能找到的活到最大岁数的,就是一个在建国初期进入开花期的女性鸦片罂粟,但她最终并没有成功活下来,只活到了十七岁……”“所以说,一个哪怕活到成年的都没有是吗?”“是的,没有,全部都在未成年的阶段死了,因为本来就不太可能有活下去的可能性……毕竟如果想要熬过最开始的死亡期,首先就要克服罂粟花会对自身也造成的成瘾性,这是一个注定很折磨可怕的过程,就像人类在戒毒一样艰难又痛苦,真心喜欢的东西不能去碰,但是不碰心里就会越来越渴求,最后发疯彻底丧失理智……据说这些罂粟花类植体人类大多死于自杀自残,有的甚至会单纯因为只是心里太想吃某个东西就举刀杀了不给自己那个东西吃的亲人……”穆霄的回答让闻楹先是皱起了眉,紧接着他就不自觉想起了前段时间他所注意到的蒋商陆平时的那些奇怪的生活习惯。其实心里很喜欢却从来不去碰的橘子,每天自律的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的作息时间,指甲上各种来路不明的伤口还有永远在他人面前习惯性隐藏起来的……痛苦和难过。鸦片罂粟这种植物先天的悲剧性命运原本让他注定会一步步走向死亡,但是这个人却真的依靠自己的意志力一点点熬了过来。他的冷静和强大或许都并非天生,毕竟当年住进那个暗无天日的精神病院的时候,他也就只是个还没有真正长大的少年。只是因为过去十几年间,在疯癫和死亡的边缘他不断地日复一日的挣扎自救,这才成就了如今这样一个只是一个充满威慑力的眼神,就让人有些望而生畏的蒋先生。而再一想到这样一个明明有着再理性不过的判断能力,处在权利的最顶端却依旧能妥善处理好各种诱惑的成熟男人刚才对自己说出的那些傻话,此刻正独自一人坐在车内的闻楹的神色忽然就复杂了起来。“我知道了……明天去单位细说吧,你先休息。”难得略显匆忙地挂断和穆霄之间的电话,闻楹这会儿的心情并不算太好,他这几年长年累月地在外面四处奔波,事实上真正停留在这座城市的时间反倒是很少。于是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当他想要仔细地去思考一些目前困扰着自己的问题时,他所能去的地方也很局限,而思考了许久,闻楹最终还是决定开着自己单位配给他的那辆车大老远地跑到了和郊区距离还挺远的萧山去了。萧山在本市的名气一直挺大,虽然这山的名字听着是有点普普通通,但其实在众人眼中却已然是一块如今市价值已经过亿的风水宝地。这其中的原因不仅是因为这偌大的山头本身地段位置的突出,也是因为在整座萧山上面生长着大量国家重点保护之下的濒危植物,就算是亲自去到秦岭,喀什和神农架等地找也未必能找到像这么齐全的植物宝库。政府方面为此一直都是采取大力扶持帮助的态度,还特别明文规定在萧山两百米附近范围内不许使用明火和抽烟,防止可能会引起山火等问题。而自从十年前,萧山当时的拥有者过世后这里就一直处于半开放的状态,山脚下由萧山原主人处置建造的植物博物馆可以供游客们免费参观,附近的小学中学也可以在部分开放区域进行一些植树节种树活动。只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却是很少有人知道,萧山的第一任主人其实就是闻楹的外公萧骜,第二任主人便是他的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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