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应该也够了吧?你就大方点得了,就当妓院典个花魁,遣散一个姨太太,息事宁人吧!”范涟不吭声。程凤台道:“那你只有一条路,你买凶宰了她吧。”范涟缓缓抬头道:“那得多少钱?”仿佛真觉得这是个主意。气得程凤台用手杖敲了他两下:“你这造孽玩意儿!”站到地上重新戴上眼镜:“总而言之,你的骨肉是被曾爱玉绑了票了,至于赎不赎,自己看着办吧!”这一句真点着范涟的心了,他现在看曾爱玉就如同看一个绑架犯,以胎讹诈,十分可恨。可是在他心里,小孩子在娘胎里和在娘胎外面并没有什么分别,都是有这么个人在了。他又叹气又摇头,心里已经认了输,自己这半年忙出忙进,算是白忙活了,挣来的钱都还儿女债去了,忽然心中就涌出一股温柔悲悯的感情,好像凭空地老了一程。程凤台当他还在心疼钱,使坏道:“你真舍不得出这笔钱,我来。”范涟很吃惊的样子,程凤台继续说:“我就当给商老板买个小徒弟,以后改姓商,给你唱戏听。”范涟腾地站起来:“你别瞎闹啊!这怎么行!”程凤台一路走一路笑,一路就载着大西瓜去见商细蕊了。第72章今晚再去,倒是没有迟到。可是商细蕊身边早又围了几位角儿在那谈笑风生的,见到程凤台,给他让了一个挨着商细蕊的位子坐。程凤台让茶小二从汽车里搬两个西瓜切上桌。他俩从来不刻意避着人,现在更加明目张胆,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很少有人把他们往那方面联想,大概因为两人在一起缺少一种情色和缠绵的气氛,太过风趣磊落了,还不如商细蕊和范涟之间的绯闻多。几位角儿们与商细蕊品品戏,吃吃瓜,程凤台就懒得弄一手甜汁,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聊闲天。他们话语中对台上的锦师父是非常褒扬的。锦师父艺名之所以占得个“锦”字,因为他的唱腔连绵柔滑,好似锦缎玉帛,一振嗓子就比如哗啦抖开一匹绸缎,又比如抽刀断水,让人根本抓不住他换气的节骨眼儿。锦师父一生虽然收了不少弟子,只有三徒弟和商细蕊得了真传。其中商细蕊是看在商菊贞的面子上,随便指点指点的。这个徒弟收的不正式,但是因为双方都是很有名气的艺人,这份师徒关系就被外界看得很真了。关于锦师父的事,众人与商细蕊问长问短,然而商细蕊与锦师父多年不通音信,连熟悉都称不上,自然也答不出什么来。商细蕊得了衣钵,并不是因为锦师父特别对他有所器重,全是靠天赋而已。锦师父的这套声腔,天赋到了指点三个月就好出师了,天赋不到的,恐怕练一辈子也学不成几段。由此看来,坊间传说商细蕊的舌头长着一百零八根筋,兴许是有原因的。席间有人提到楚琼华,都以为锦师父走后,楚琼华能占一壁江山,想不到这个楚琼华也说不清他是有福气还是没福气,竟然一心一意地给人当男妾去了。这下好,吃喝是不愁了,就是有点荒废能耐,有点朝不保夕。而这次锦师父从南京北上,带来了令人咋舌的八卦,楚琼华跟的那主儿因为政治原因被软禁了,楚琼华也不知所踪。他性情为人比较尖刻,容易得罪人,很有可能是被老头子的家里人给趁机暗害了也不一定。大家一致觉得非常惋惜。角儿们把西瓜籽吐在手心里,凑够几颗,一起丢在瓷盘子里再擦干净手。商细蕊则是瞪着眼睛很惊诧地听八卦,意思意思吐了几颗籽在碟子里,吃过两块,便很有节制地罢了手。散戏后角儿们先走一步去后台道贺,商细蕊照例多坐一会儿和程凤台说说话。就见同仁们前脚下了楼梯,他后脚抄起西瓜来,简直是怀有仇恨似的那么啃。程凤台皱起眉毛,很无奈地微笑着看他,都替西瓜觉得疼了:“商老板,怎么背着人跟猪八戒一样呢……”商细蕊不理他,他一惊一乍地逗着玩儿:“哎呦!商老板,有人回头看你了啊,可瞧见你这吃相了。”商细蕊嘴里不停,眼珠子四面八方转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哪个人在望向他,于是不满地哼哼着,吃得汁水四溢,籽儿都咽下了肚子。程凤台道:“籽都吃了?好,看你肚子里长瓜苗!”商细蕊小时候被师兄师姐骗过这个,骗得惨极了,怕瓜苗在肚子里发了芽,因此水也不敢喝,三伏天里都中了暑,一头栽地上,脑门子又摔了个大包。现在想起来还怪恨得慌,愤怒地瞪了一眼程凤台。程凤台不觉得,喝着茶,道:“刚才听说楚老板,我都替他可惜。你们男旦里,他长得最好看。”本来是为了引着商细斗个嘴,想不到商细蕊对楚琼华的美貌十分服气,只说:“小周子养得胖一点,一定比他还好看!小梨子也是美人!”他们唱旦的人,不分男女,确实个个都很美的。西瓜吃得差不多了,程凤台把手巾递给商细蕊:“知道了楚老板的下场,跟着我怕不怕?”商细蕊拿手巾擦擦手,擦擦嘴:“不怕。”他往椅子后头一靠:“因为是你跟着我!”程凤台几乎要大惊失色了:“怎么是我跟着你?”因为显然是商细蕊依赖他得多,孩子气得多。商细蕊认真地说:“就是你跟着我。我比你有本事。没本事的跟着有本事的,有本事的护着没本事的。所以是你跟着我。”范涟说:“姐夫,你来,我新买了一幅油画刚送到。让密斯林煮点咖啡,我们就在办公室里谈。”程凤台带上黑墨镜,抄起一根文明棍就出门了。范涟本来在自己家里也有很大一间书房,沙发电话书橱一应俱全,可充作办公之用。但是范家家属太多太杂乱,女人孩子窜来窜去,会客不方便,于是在城里另租下几间楼房当做办事处。女秘书密斯林坐在外间,正拿一只粉扑镜子在抹口红,和朋友聊电话,看见程凤台,藏也来不及,赶忙把电话一挂,但是神色上一点儿也不心虚,站起来很大方地招呼道:“呀,程二爷,来找范经理?”程凤台道:“好啊!我说他办公室电话老也打不进来呢!”密斯林眼神里露出一点楚楚可怜,程凤台笑道:“行了,玩儿你的吧,我不告诉他。”密斯林冲他甜甜一笑,就要与范涟通报。程凤台先按住她,悄声打听道:“你们经理这几天心情怎么样?”密斯林道:“还不错呀!今天拍卖会上买的油画到了,更高兴了。”程凤台问:“生意还顺当?”密斯林道:“您问我呐?您可是二东家呀,比我更清楚了。”程凤台看她一眼:“不许调皮,小心我告你状啊!”密斯林笑着低声道:“您问的是小账上的生意呢,还是大帐上的生意呢?”所谓大帐是范家宫中的产业,范涟只负责筹划打理,年终拿一份份例;而小账完全是范涟私人名下的事业,借范家的树荫发发财,这也是历代以来不成文的规矩了。程凤台摘下墨镜来擦了擦镜片,又戴上,道:“大帐上的生意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敢想,不然让人说我吃岳家的,多难听啊!小账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