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败名裂。然而,郝发才如此枉顾妻女的利益,他也确实应该受到一些惩罚。叶正平叹道:“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因为一场落水,一场高热,如今肺上留了病根,每日光吃药就需要花费不少。好在我曾参加忆仙楼的活动,侥幸成了第一期优胜者,得到不少赏金,现在倒是能供得上她所需。只是,我姐姐既怕累了我前途,又怕外甥女日后不好说亲嫁人,就死咬着不愿意和离。”其实,对于叶家姐姐本人来说,和离后的日子并不会特别难过。因为,安朝是准许立女户的。她独自过日子,哪怕难了些,难道还会比在郝家的日子更艰难吗?她只是放心不下叶正平和女儿而已。如果叶正平要走仕途,这忘恩负义的名声就绝对不能要。否则,日后谁还敢在官场上提携他?人人都怕他又忘恩负义一回,然后就被反咬了。如此,毫无家世背景的叶正平注定在仕途上寸步难行。关于这一点,叶正平知道得非常清楚,然而他却控制不了舆论。因郝善人受苦的只有叶家姐姐和郝萱儿,因郝善人得利却有好些人。这些人吐口唾沫就能把叶正平淹死了。在不损害自己自身利益时,人人都可以化身道德标杆,去大肆批判那些明明有苦衷的人。“你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决断。”谢瑾华了然地说。“是。”叶正平语气坚定地说。邵瑞张了张嘴,想劝叶正平谨慎而行。然而,他到底没能将心里的话说出口。他忽然想起了一桩谢家的陈年旧事,当初谢家也去姻亲家闹过一回,把被磋磨得不行的姑娘接回谢府,并顺利改嫁了。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只是,谢府有着谢府的底气,叶正平一个穷书生,却没有那样的底气。没有底气,叶正平有良心和骨气,他已经打算好了,先让姐姐和离,再努力念书。若他足够优秀,流言总有一天会不攻自破。屋子里陷入了沉默。邵瑞心中替好友叹息。柯祺却忽然侧过头,对谢瑾华说:“我曾经听过一句话,说的是‘人参杀人不用刀’,这说法可是真有依据的?”他知道谢瑾华通晓医理,虽然不会给人看病,但理论知识非常丰富。谢瑾华点了点头:“人参虽是大补元气之物,但过犹不及。”过了,就是杀人的刀。柯祺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有主意了。还是照着我前面说的那样,先将那位所谓的善人弄得下不了床,买通大夫告诉他命悬一线需要用好药吊着,然后只管叫叶家姐姐好好伺候,把家里稍微值钱些的东西都卖了,给善人换作保命的良药。而这当然无济于事,等到家里筹不出钱,自然只能去借。”谢瑾华因柯祺提醒,心中也有了想法,道:“先给他吃几味叫他上火的药,等他身体不适,就立刻用人参等好物给他补着,保管他补得越来越虚。而只要控制好药量,这也不会把他的身体彻底伤了。”“总之,先叫他一病不起,而等郝家去借钱时,肯定借不到什么钱。”柯祺又说。邵瑞道:“是了,人人都以为他要死了,只留孤女寡母日后肯定还不出钱,有几个能放心借的?”“不止如此。”柯祺冷笑一声,“那原本就是一帮自私自利的家伙!就拿叶家姐姐怀胎六月还要下地的事情来说,大家同在一个村子里住着,难道那些受着郝善人帮助的人家就看不到郝家只有一个孕妇在下地吗?他们肯定知道的,却还是坦然地受了郝善人的帮助,这说明他们已经把郝善人的帮助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了。这样的人,又有几个是懂得感恩的?郝善人太‘好’了,好到喂出了一堆的白眼狼!”真正忘恩负义的哪里是叶正平啊,分明是看到了叶姐姐和郝萱儿受苦还无动于衷的那些人!叶正平以前忽略了的问题就这样被柯祺赤裸裸地点了出来,怪不得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更何况,郝发才当年还有恩于叶家呢!而且,在现在的主流价值观中,丈夫是一家之主,外人根本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家事。此时的女人社会地位太低了。在《三国演义》中,有个叫刘安的人,因为无肉招待刘备,就杀了自己的妻子给刘备吃,骗刘备是狼肉。等刘备知道真相后,竟十分感动,还想带刘安一起去拼前程。刘安却拒绝了,说自己本来也想跟着刘备一起走,但他还有个老母亲,因此不能远行。于是,在罗贯中的笔下,杀妻的刘安非但不是一个变态,还是个不求富贵的大孝子!作者对刘安的描绘是正面而积极的。故事的最后是怎么样的呢?曹操听说了这件事情,很欣赏刘安,给了孙乾一百两金子让他赏赐给刘安。也就是说,刘安被当成是一个义士,他的杀妻行为变得是可以歌颂的了。这个时空中虽然没有了《三国演义》,却依然存在着类似的道德舆论。妻子仅仅是丈夫的附属品而已,等丈夫需要时,就应该随时准备好奉献一切。所以,除了叶正平这个亲人,其他人都不会站出来帮叶家的姐姐说话。在那些人看来,郝发才不嫖不赌不打老婆不睡寡妇就是个好丈夫了,叶正平要为姐姐斥责郝善人,他就是忘恩负义。而真正的忘恩负义之人,比如说柯主簿,他对不起宋氏,人们最多只会说他内帷不宁,很少会真的大张旗鼓地站在道德层面批判他。柯祺几乎是瞬间就弄明白了这里面的勾勾绕绕。“和离也不容易……你不如找个大夫配点药,偷偷给那位善人灌下去,也不要他的命,就是叫他在床上躺几个月不能下地而已,然后骗他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在这几个月中,你让你姐姐只管哭穷,就说家里的一切都给善人看了病,已经一无所有了。然后,你再让你姐姐推着善人去善人以前帮助过的那些人家借钱,看看那些说你忘恩负义的人中到底有几个真愿意把钱借出来……”柯祺笑眯眯地说着。“命不久矣”的善人一定会很绝望吧?他那么热衷于做善事,却枉顾妻女的需求,这其实也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自私。真正的圣父是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全大家的,而不是牺牲妻女来成全大家。所以,郝大善人只能算是一个伪圣父而已。若是绝望之中无人愿意借钱给他,他大约就能好好清醒一回了!邵瑞听得目瞪口呆,身为正人君子的他觉得柯祺这一计真是太毒了。谢瑾华皱起了眉头,道:“柯弟……”在外人看来,谢瑾华毕竟是侯门庶子,肯定在夫夫关系中占据了主导的地位。叶正平唯恐谢瑾华厌了柯祺的心狠手辣,赶紧说:“谢贤弟,柯贤弟能这般说,都是为了我。我心里真是感激涕零……”谢瑾华点了下头,说:“计是好计,只是柯弟说的那种不伤身却能叫人卧床不起的药不易得。”他之所以皱了眉头就是因为苦恼于此事。他手里终究是没经营出来什么人脉来,这时候竟然帮不上忙。邵瑞两眼发亮地看着柯祺,这计虽毒,却毒得恰到好处。他之前一直想要帮好友走出困境,却不知道要如何去做,若直白地将叶正平的苦衷公之于众,反而叫人看足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