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沈落玉起身告退,一众侍者亦被屏退,殿中只剩母子二人。韦慧君拉着裴懿的手,道:“我听你爹说,你要同他断绝父子关系?娘知道,那只是你的一时气话,对不对?”裴懿不应声。韦慧君叹口气,道:“骨肉亲情,血浓于水,岂是你一句话便能断绝的?你记住,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人比你的爹娘更爱你,我们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若要怪,便怪我好了。如果不是我当初管你管得那么严,你也不会误入歧途……但现在纠正过来也为时未晚,天底下绝色女子多得是,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娘都能给你找来,你便忘了过去的那些荒唐事,多纳几个妃子,生儿育女,为咱们裴家开枝散叶,好不好?”裴懿看着韦慧君,道:“娘,我不喜欢男人,我只是喜欢沈嘉禾。我心爱的人被我爹害死了,我没办法为他报仇,就连生气都不能么?”韦慧君听他说不喜欢男人,心中顿时欢喜,强忍着不喜形于色,连声道:“能能能,你当然能生他的气。”她微微一顿,又道:“但也不该说出断绝父子关系的话来,你不知道你爹昨日回来发了多大的火,把我都吓着了。”裴懿沉默片刻,道:“等我哪天不恨他了,我自会同他修好。”韦慧君愈发高兴,抬手摸摸儿子的脸,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裴懿道:“那册立沈落玉做太子妃的事,您是答应了?”韦慧君犹豫片刻,不死心地劝道:“今日的太子妃,他日便是皇后,沈落玉出身低贱,怎能当此大任?”裴懿辩道:“您也是平民出身,如今还不是贵为皇后?”一句话顶得韦慧君哑口无言,语塞半晌,才道:“这如何一样,我同你爹成亲时他还只是个无名小卒,门当户对,但你贵为太子,怎能立一个平民做太子妃?岂不是让人耻笑么?”裴懿道:“立一个平民做太子妃,才更显皇家风范,教百姓觉得咱们亲民爱民,对咱们获取民心有百利而无一害。”韦慧君无奈一笑,道:“好了好了,我辩不过你,你想怎样便怎样罢。但我依了你这件事,你也得依我一件。”裴懿道:“何事?”韦慧君道:“堂堂太子怎能只有一个正妃,还要有侧妃、才人、御女……”不待她说完,裴懿便打断道:“好,我全都依您。”韦慧君惊喜道:“此话当真?”裴懿道:“当真。”韦慧君顿时喜上眉梢,越发觉得沈嘉禾确实该死,他一死自己的儿子就变正常了。她高兴道:“好,我明日便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着礼部准备册封事宜。”*四月初八,册封大典,沈落玉被正式册封为太子妃,受群臣朝拜。她身穿锦衣华服立于高处,恍然如梦。虽然身份变了,但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念念被送到裴懿身边去了,沈落玉便全心全意地照顾裴臻。裴臻已经一岁,开始蹒跚学步,而且会咿咿呀呀地说话。她已将他视为己出,疼爱至极。这日,沈落玉正同几个侍女在花园里教裴臻走路,忽见裴懿迎面走来,忙躬身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裴懿淡淡道:“起身罢。”沈落玉起身,便听一个温润男声道:“参见太子妃。”循声看去,竟是魏衍!沈落玉吓了一跳,急忙镇定心神,道:“不必多礼。”魏衍起身,笑看向被侍女抱在怀里的裴臻,道:“一转眼小皇孙已经长这么大了,当真是粉雕玉琢,可爱极了。”他看向裴懿,道:“殿下,我能抱抱小皇孙么?”裴懿淡然点头。魏衍上前,伸手将裴臻从侍女手中接过来抱在怀里,裴臻却也不怕生,伸出小手便去抓魏衍的脸,魏衍不防,登时竟被他抓出一道血印子来,沈落玉一惊,忙道:“乘鸾,快将臻臻抱回来。”原先抱着裴臻的侍女立即上前将他接回去,魏衍笑道:“无妨,不疼的。”裴懿道:“抱下去罢。”沈落玉立即告退,领着侍女们离开。裴懿道:“要不要叫个太医来给你上点药?”魏衍笑道:“不必了。”二人进了旁边的一处凉亭,相对而坐。魏衍道:“殿下写信让我来浔阳,到底所为何事?”“我欠你一个赏赐,这次叫你来,便是想还上这个赏赐。”裴懿径自道:“因着连经两场大战,穆国内耗严重,导致国库空虚,亟待填补。如今掖阳已归我穆国所有,你便也是穆国子民。眼下商部左侍郎空缺,我有意将此官职授予你,利用你的经商之才,使得穆国的商业繁荣起来,尽快充盈国库。你可愿意么?”魏衍跪地拱手道:“谢太子殿下抬爱,臣定不负殿下所托!”裴懿忙扶他起来,道:“我对你甚有信心。”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却各有盘算。*韦慧君说到做到,接连为裴懿纳了三个侧妃、六个才人、九个御女,个个绝色,他来者不拒,尽皆收纳入府。裴懿对女色毫无兴趣,却又不能置之不理,若传到韦慧君耳朵里,又是一桩麻烦事。于是,他暗地里寻了个能工巧匠,打造了一张无比逼真的人-皮-面-具,隔三差五地便让景吾戴上人-皮-面-具扮作他的样子,替他去临幸那些女子,而且雨露均沾,免得她们拈酸吃醋,生出事端。裴懿一门心思扑在朝政上。整顿吏治,广纳贤才,通商惠工,轻徭薄赋……不知不觉,他竟真如沈嘉禾所期望的那样,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英明贤德的太子,受帝王器重,受百官爱戴,受万民敬仰。但只有裴懿自己知道,他有多厌恶这样的自己。☆、第72章 世子无赖72星霜荏苒, 居诸不息。日子如流水, 哗啦啦地逝去。一年过去, 两年过去, 三年过去……转眼之间, 已是八个寒暑,裴懿却依旧找不到沈嘉禾。他时常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了,或许沈嘉禾真的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所以他翻遍整个天下都找不到他。但他依旧坚持不懈地寻找着, 或许已经成了习惯, 或许只是给自己一个继续活下去的念想。这年刚入冬, 裴慕炎生了一场大病, 时好时坏, 总也不能根治。缠绵病榻数月,终于在开春时油尽灯枯, 行将就木。裴懿在床前侍疾, 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一个多月,早已煎熬得不成样子。裴慕炎浑浊的双眼透出微弱的光, 眨也不眨地盯着裴懿, 紧紧握住他的手,虚弱道:“懿儿,你……你还恨我么?”裴懿眼含泪光, 微笑着摇头,道:“你是我爹,我顶多气你恼你, 怎么会恨你呢?”“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怪我,怪我杀了沈嘉禾,但我也是……逼不得已,我不能眼看着你……遭人非议、唾骂,我是你爹,我得……保护你,我得在你迷路的时候……拉住你的手,将你带到正路上来,就像……像你小时候那样。”裴慕炎气若游丝,说得极是艰难。裴懿落下泪来,忙抬手擦去,哽咽道:“你别说了,我都懂,我都懂的。”“我从不后悔……那么做,我甚至觉得,那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你看,你现在……多好,多么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