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杨自乐这个大喇叭,怎么什么都说。一旁的郁庭之闻言,喝茶的动作都顿了一瞬。孟迟莫名有些尴尬,哎哟一声,无奈喊道:“师公,您别磕碜我了好吧。”“哼,夸你还不乐意了是吧?”师公开玩笑地反问道,“非得我像你师父那样给你臭骂一顿才高兴?!”“没有——”孟迟拖着调子,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儿,想了想他又说,“其实师父也没骂我,就是敲打我,叫我把心思放在正路上。”师公手里摇着的扇子蓦地停下了,他侧眸看向孟迟,苍老却并不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微光。几秒钟后,他一边低声呢喃了一句“正路上”,一边又继续摇起了扇子,只是速度放缓了很多。“小孟,你跟我说说你觉得茶是什么?”师公忽然问。“嗯?”孟迟一愣,旋即答道,“茶不就是茶。”师公将目光转向了对面的郁庭之,郁庭之放下手里的品茗杯,开口答:“严格来说是茶树树叶,或者是用经过制作之后的茶树树叶冲泡的一种饮品。”这官方得堪比百度百科的回答让孟迟和师公都愣住了,静默片刻,师公哈哈大笑起来,拿扇子点他:“说得一点儿没错。”孟迟无语地看了一眼郁庭之:“你怎么不说是植物呢?”师公笑了许久,缓过气儿停下的时候,又问:“那你再来说说茶艺是什么?”郁庭之:“茶文化的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师公还没反应,孟迟无语道:“我现在觉得你是个大学老师了。”师公笑了两声,转头看向孟迟:“那你来说说。”孟迟却是忽然陷入了沉思,他好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反问:“师公,您觉得茶艺是什么呢?”“茶艺啊,”师公用一种悠然的语调缓声说道,“大概就是故作高雅地泡一壶茶。”故作高雅。这个算不上褒义的词,从师公嘴里说出来,其实有些违和,但却并没有让孟迟感到很错愕。大概是因为师公一向都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在茶艺教学里,他严格按照茶艺师的行为准则教导学生,自己平时却从来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我以前也问你师父这个问题,他和你一样答不上来。”师公说到这,忽然笑了一声,“现在他应该能答得出来了。”孟迟下意识问道:“是什么呢?”师公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反问:“和你有关系吗?”孟迟被说得一愣,好像忽然明白了师公在说什么。“就拿那些来这里找我品茶论道的人来说,他们有些人觉得茶艺是娱乐消遣,有些人觉得是修行追求,还有人觉得这不过是一份职业。”师公望着山间缭绕的白雾缓缓说道,“我不会说他们说得对,也不会说他们说得错。就像我教他们怎么做茶,怎么泡茶,只是在传授我所掌握的技艺。他们要怎么利用,又会怎么看待,将来走什么样的路,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和旁人无关。”说到这,他顿了顿,转头对孟迟说:“你也一样。”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要走什么路,只和你想走什么路有关。作者有话说:郁老师:来走我的套路,三章以内进行下次之约。第38章 画我师公说完这番话之后就离开了凉亭,孟迟呆坐在原地,低眉敛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郁庭之没走,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等到公道杯里的茶被他喝完,孟迟才如梦初醒地开口提醒:“别喝了,你中午没吃多少东西,这茶浓,容易醉。”郁庭之挑眉:“喝茶还能醉?”“是啊,”孟迟说,“茶里面有咖啡碱,空腹的时候喝多了会血糖降低,然后就头晕无力。”郁庭之点了点头,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问道:“你醉过吗?”孟迟点头:“醉过一回,那时候刚开始学艺不太懂,有一回就喝多了,头晕恶心,还好师父及时发现,不然我就挂了。”茶醉和酒醉不同,茶的致“醉”物质是茶叶中的咖啡碱。咖啡碱摄入过量,会出现不良反应,失眠、头晕、恶心都是轻的,严重者会发生肌肉震颤、心律紊乱,甚至惊厥抽搐,这是中枢神经系统过度兴奋的危险信号,需要及时送医。而长期摄入过多茶叶中的氟化物则会让人慢性中毒。“这么严重?”郁庭之眉心皱了皱。孟迟笑了笑:“这只是针对一些特殊体质,其实只要不一次性喝得太多,总的来说,茶对人体还是益处更多。”例如茶叶中的儿茶素,可以抗癌,茶叶中绿茶的儿茶素含量最高;含儿茶素在内的多酚以及脂多糖等物质则可以防辐射;茶多酚还可以帮助降低心血管疾病风险;除此以外,茶叶还能杀菌消毒。“走吧,茶叶应该晾得差不多了。”孟迟看了一眼时间,对郁庭之说,“让你看看先辈们的智慧。”郁庭之笑了笑,跟着他一块往后厅走去。这间小禅院的布局有点像四合院,坐西朝东,茶室和堂屋居中,厢房居南,厨房居北,南北两侧各有一条通透的长廊,一侧连着花园,一侧连着菜园。做茶的锅炉就在靠南的长廊里。郁庭之走近便瞧见两个大铁锅搁在砖头码成的粗糙灶台上,整体约莫半米高,旁边还有一个供做茶师傅坐着的矮脚凳,而在灶台的另一边则是放着一张带有竖槽的青石板桌子,通体暗色,昭示着岁月的痕迹。孟迟让郁庭之去将晾好的茶叶用竹簸箕装来,自己则去把那口大锅清洗干净。等郁庭之将茶叶搬来,孟迟已经洗好了锅,还生了火,师公也已经卷起袖子坐在矮脚凳上,准备大干一场。杀青的关键就在于对火候的把握,要控制在既不能烫伤手又能将茶叶炒熟的温度。以前没有高科技产品保持恒温,师傅都是在一次次操作中获得经验,掌握技术。郁庭之坐在一旁看着,看着那些翠绿的茶叶在铁锅里随着师公的手掌不停翻动。他手法熟练,每一次动作都几乎是一把将锅里的叶子全部提起,快速翻拌,均匀抖开,一气呵成,犹如在锅里下了一场茶叶雨,将这一锅里的每一片茶叶都炒匀炒透。师公不愧是制茶多年的老师傅,他手上不停翻动,嘴上还能和郁庭之聊天,告诉他得等到锅里的茶叶变软,叶面失去光泽,呈现暗绿色,摸起来稍有黏性才算是杀青完成,可以进行下一步——揉捻。这时候郁庭之才知道,那块青石板是做什么的。师公将杀青过后的茶叶均匀摊铺在那张带有竖槽的青石板桌上,轻轻地开始揉捻。这是个十分精细的活儿,既不能将茶叶揉碎,又要保留芽背面的白毫。揉捻过后,便可以进行第一道烘制,之后再盖上圆簸,复烘一次才算是制作完成。“来闻闻。”师公捧着刚做完的干茶,十分显摆地招呼郁庭之去欣赏茶香。新制的毛峰白毫披身,芽尖如芒,色如象牙,每一根茶叶都匀齐壮实。尚未靠近,郁庭之便已经被茶香扑了满鼻,气味浓郁,沁人心脾。“好茶。”他说。或许是因为亲自见证了这茶的制作生产,这简单的两个字,是郁庭之说得最为认真的一次,他打心底地被这茶香征服。孟迟走到郁庭之身边顶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