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围全都安静下来,无人再敢应声,都在等乔玉的回答。乔玉一怔。他虽然天真,但没到不知世事的地步。他的姨母与陈皇后结怨已久,宫中人人皆知,他即便再傻,也知道冯贵妃会对太子不利,甚至是,想要太子的性命。他是很简单的小孩子脾性,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冯贵妃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冯贵妃。他并不认为血缘是很要紧的牵绊,因为他是父母的孩子,可自小爹不疼娘不爱,谁都不管他,还不如祖母房中的那个模样和善的大丫鬟喜欢爱护自己。而他的太子那样好,乔玉想,自己要保护太子,保护他的阿慈,这是他同自己定下的约定。那是一段难捱的沉默,乔玉没有求救,这里是宫中最偏僻的地方,几个月也不一定有人来一次,只能是无用功。虽然被捆成了这个样子,乔玉依旧学着记忆中景砚从前的姿态,背脊挺直,直视着得福浑浊的双眼。终于,他摇了摇头,半阖着眼,睫毛轻颤,隐藏着胆怯与害怕,“我什么都不知道。”宫中的争斗复杂,乔玉知道自己不聪明,他不敢说任何一句与景砚相关的话,无论真假,都怕被人听到心中,颠倒黑白,引起轩然大波。得福并不生气,只是笑容古怪,显得面容更加尖刻,又问了一遍,“良玉,好孩子,你知道些什么?”乔玉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索性紧紧闭上嘴,不再说话了。得全的脾气暴躁,还要再问,却被得福拦了下来。他看向了乔玉,那目光并不是像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像是对待一个不听话的小狗,或是不顶用的物件,需要教训或者修理才能继续使用。得福狠狠拍了一下得全的脑袋,骂道:“不争气的东西,收收你的手。现在可不能真对他做些什么,要是身上留了痕迹,有了马脚,这孩子又不识相,到时候若真是鱼死网破,就不好解释了。以后的日子长着,现在急着做什么?”他原先就没打算一次将话真的问出来,即便是良玉真的不争气,软骨头,撬开了嘴,吐出来的东西得福也不会相信,他这一次是要先寻机会狠狠教训良玉,让这个小太监知道什么是苦头与害怕,日后才更能牢牢掌控在手心里。宫中阴私的刑罚再多不过,不在身上留下痕迹,而叫人胆战心寒,做一辈子噩梦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得福清楚得很,他捏住乔玉的下巴,很怜爱似的道:“良玉,你这么不听话,是该吃些苦头才知道什么是教训。”乔玉置若罔闻,他费尽心神,只为了不在这三人面前掉眼泪,拼命仰着头,恍惚间看到天色昏昏沉沉,乌云密布,冬雨将至。得福从袖口里掏出几张卷起来的桑皮纸,让流鱼展开,自己揭起一张,覆在乔玉的脸上,左右调整了一会,才算是满意了,笑着道:“咱家今天就让你们瞧瞧,这杀人不仅能不见血,连印记都能不留下来。”乔玉听着他的话,忍不住发抖。他是害怕的,他怕疼怕痛,怕吃苦受累,可是这害怕不足以战胜他对景砚保护的心。那比他自己还要重要,沉甸甸地压在心中。得全递出早就准备好了的酒壶,得福含了一口在嘴中,弯下腰,用力向乔玉脸上覆盖着的桑皮纸喷了过去。酒水喷成了细密的水雾,均匀地覆盖在了桑皮纸上,紧实地贴在了乔玉的脸上,几乎不留一丝缝隙,连风都吹不进去。这是种叫贴加官的刑罚。因为桑皮纸与寻常纸不尽相同,吸水且防潮,受了潮后柔软服帖,整个贴在受刑人的脸上,叫受刑人难以呼吸,只能伴着窒息,慢慢感受着自己一点一点的死去,却毫无办法。才被桑皮纸覆盖上的时候,乔玉还不知道厉害,直到令人作呕的酒气蔓延,他才感觉到不太喘得上气,十指猝然张开,忍不住地想要挣扎抓住什么,却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为数不多的空气。得福同着得全流鱼三人快活地看着乔玉挣扎时的神态,过了片刻,才揭开一张桑皮纸覆盖上去,又喷上了一口酒。桑皮纸越多,压迫就越沉重,待覆盖到第三层的时候,乔玉几乎已经失去知觉了,他看不到天空的微光,听不见耳边的说话声,连刺鼻的劣质酒气似乎都闻不见了。唯一剩下的只有疼痛。他似乎坠入了一个漆黑的大窟窿中,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无,心肺在拼命,想要身体活过来,口鼻却越来越难喘得上气。覆盖在他脸上的只是几层薄薄的桑皮纸,此时却仿佛即将合上的棺材板,要将他永远关在泥土中。那他为什么会忽然黏上自己?称心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瞥了身旁天真不解世事的乔玉一眼,心里又慢慢安定下来。他身边无所可图,如果流鱼真的怀有异心,他从今日便注意一些,总能捉住马脚的。吃完了那碟点心,天上的乌云堆得越发多了,称心看了一眼天色,叮嘱乔玉路上不要贪玩,早些回去,这是要下雨的征兆。乔玉答应得很乖顺,同长乐安平告别后,拎着食盒,顺着鲜少遇人的小路回去了。此时已经是秋末冬初了,露在外头的手冻得骨头都疼,只想回太清宫让太子为自己暖一暖。乔玉缩头缩脑,想要早日赶回去,却在一条岔路上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抬起头,瞧见不远处站了个人。流鱼穿着一身从未见过的宝蓝色长袍,十分鲜亮朝这边招了招手,唤着乔玉的名字。乔玉抿了抿唇,有些疑惑,倒并不如何警惕,毕竟在称心那里也是待惯了的,看了一眼天色,没多加思索就走了过去。流鱼唇角翘起,暗自露出一个诡谲得意的笑来,面上却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和善,骗着乔玉从岔道口朝另一边走了过去。那条小路长且深,周围全是长青灌木,枝叶繁密。乔玉瞧着有些阴森森的,心里隐约不安,正打算问流鱼要将自己待到哪里,却见终于到了一块稍显平坦的地方,抬眼望过去,四周围满了落完叶子的枯树,一排乌鸦高高伫立在枝头,丧气地悲鸣。天越发暗了下来,仿佛一切都笼上了层黑雾。乔玉远远地看到有两个面容辨识不清的陌生人站在一口枯井旁,眼神好奇,还掺杂着丝难以忽视的恶意。他怕极了,本能地觉得危险,转身想往后跑,用力踩上的青石板早已破碎开裂,“咯吱”作响。乔玉来不及看路,踩着了一块凸起的小石头,整个人跌倒在地,食盒也滚到了树丛里,还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只听得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传了过来,“流鱼,把他带上来。”流鱼比乔玉大上一两岁,身量不算太高,可是在御膳房待了这么久,劈柴烧火,力气极大。他三两步就走到了乔玉的身后,再也没有了平时的笑面相迎,凶狠地拽住乔玉的两只胳膊,一点也不怜惜乔玉的小身板,直接顺着青石板往里拖。乔玉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无数细碎的石子树枝上滑过,硌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疼,他努力想要从流鱼的手中挣脱,却半点法子也无,只好放开嗓音,大声呼喊,可惜立刻就被走过来的得福用布团堵住了。得福很和气地笑了笑,朝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