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阮唐看周锦城的脸色不好,只当是因为自己弄坏了新衣服,心里害怕,老实裹着被子在床上待了会儿,没出声,想了想,才低着头小声说:“我赔的,等我发了月钱,我赔……”他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听不见了,周锦城边翻箱子边道:“发了月钱,不是说要买肉吃么,哪还有银子赔衣服?”阮唐绞着手指头,好半天,才说:“我……我少买点肉吃。”周锦城给他气笑了,“你能有多少月钱?”顿了顿,他又问:“跟着我天天少了你的肉吃?”阮唐怔怔的,道:“哦……那,那不买肉了,都赔衣服吧。”说话间,周锦城便找出一身来,递给阮唐:“给。”阮唐却犯了别扭,扯着被子直躲,“哥哥这个衣服,我不能穿。”周锦城道:“怎么了?”阮唐不说,只摇头:“不能穿。”周锦城只伸手去拽他的被子,这样僵持起来,阮唐哪里是周锦城的对手,很快就让人剥鸡蛋一样,光溜溜坐在了那里。周锦城把连同里衣在内的几件衣服放在他腿上,“自己穿。”周锦城的衣服套在他身上,从肩到腰,从袖子到裤腿,哪哪都不合身。阮唐的手脚都看不见,身上套一件月白暗纹长衫,歪着张懵懂可爱的脸,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他端坐着,都不敢怎么动弹,没那么跳脱了。衣服是他自己穿上的——在周锦城不容拒绝的命令下,这会儿又央求着周锦城:“哥哥,让我脱了吧,原来那个也还能穿。”“我的衣服怎么你了?穿的好好的,怎么了?”周锦城有些不悦。他全然无视那长出来的一截袖子,和松松垮垮的腰身,板起脸这样问阮唐。阮唐偷着摸了摸身上柔软的料子,低头不吭声了。周锦城以为他乖了,便走动着收书和琐碎东西。却没想,一回身,就见阮唐犹犹豫豫地,在伸手解扣子。“阮唐!”周锦城蹙眉走到阮唐面前,低头几乎是怒视着他了,“怎么这么不听话?”阮唐总会在些奇奇怪怪的点上害怕周锦城,像是这样,周锦城吼他、给他冷脸的时候,他反而不会有什么退缩,“我不想穿这个,哥哥,让我脱了吧,求求你哥哥……”周锦城弄不懂他究竟在坚持什么,原只是件小事,气氛却渐渐凝固起来。阮唐解开一半扣子,见周锦城脸色实在不好,才一脸“你怎么就是不听呢”的表情对他说:“穿什么都要祸害的,从这走了以后,我都还是睡外面。路上的杂草会挂,爬树时候也会磨,原来那个衣服就是这么弄坏的……哥哥这个衣服好,别糟蹋了好东西。”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之后他还是在后面跟着周锦城。马车走的慢时,他可缓一缓,要是碰上宽敞的官道,就只能边尽量赶边一路问人,才能不把他的哥哥跟丢。第12章周锦城拽开阮唐的手,沉着脸把他解开的扣子又一粒粒扣上。小傻子恹恹的,说不上来原因,周锦城看了后心情更糟。他没好气地对阮唐说:“你不在后头跟着了,从今日起,都跟我一起坐马车。”“可是哥哥说过……”出门前,周锦城说的,怕外祖家规矩严,阮唐去了闯祸。“你没闯过祸。”周锦城站在阮唐面前,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语调平平道:“在府里时,你就很乖。”阮唐想了想,点头说:“我没闯过祸,我很乖。”“以后也这么乖。”周锦城说完,阮唐便立刻换了副面孔。他脚尖着地跳下床,跟在又开始检查东西的周锦城身后,嘴里又跟着重复一遍:“以后也乖,去了哥哥的外祖家就不用怕。”脚上全是磨起来的水泡,有些破了,有些没有,所以走起路一拐一拐。动作大了,磨得狠了,阮唐还会忍不住“嘶”地倒吸口冷气。周锦城停住动作,回身作势要扛。等手挨着他了,又想起小傻子肚子上的伤。他叹口气,又换了个姿势,改为托背揽膝窝的抱法,一路下楼,把个穿长袖唱戏的给抱到了马车上。阮唐这会儿不挣扎了,乖乖歪在周锦城怀里,头在周锦城肩窝靠着,两手搭在自己肚子上,低眉顺眼地,乖的厉害,周锦城却更想跟他计较计较。“你原本打算还在马车后头跟着我?”阮唐点点头:“嗯。”周锦城冷着脸问他:“都捡了你回来,怎么就觉得我会不带上你?”上了马车后,阮唐还是坐在周锦城怀里。周锦城没说要放他下去,阮唐自己也没动。周锦城这样问,他就摸着自己的肚子垂着头,少见的没说话。“哪来的胆子?谁叫你跟上来的?”周锦城把在雨里鸡棚外捡到小傻子时的话又问了一遍,只不过这回是非要一个答案的架势。阮唐乖乖地答:“我会想哥哥,你走太久了,莺儿说,哥哥要十月才回来……我,我想哥哥。”周锦城掐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自己的眼睛,“能有多久,就那么忍不了?”阮唐闻言半张了嘴,想了想,道:“哥哥给我吃好吃的……”“是不是谁对你稍好一点,你就愿意跟谁走?”周锦城恨铁不成钢道。这回阮唐没有犹豫,他用力摇了两下头,说:“走的第二天,我饿的不行,在卖馒头的摊子跟前看了会儿,有个大娘说给我买,让我跟她走,我不愿意。”阮唐顾自讲,“我不愿意,我是出来找哥哥的,我不跟她走。可大娘非要带我,还有个人也来拉我。”人就在腿上,周锦城的心却遏制不住地提的老高。“最后还是给我跑了,我知道哥哥在哪里住,看好了才去看卖包子的,所以后来很快就又跑回哥哥住的地方了。”阮唐的眼睛黑亮黑亮,看着周锦城,在等他夸奖。周锦城却长久地沉默下来,马车里的气氛跟着有些僵。看阮唐那样子,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像是怕了,又像是根本无所察觉。但其实已经心虚的不得了了。他在周锦城腿上不自在地坐了会儿,慢慢低下了头,没敢抬头看周锦城的冷脸,却也没逃,反往周锦城怀里又钻了钻。小傻子左蹭一下、右蹭一下,最后终于把自己整个缩进了周锦城的两臂之间,歪头靠在了周锦城的肩窝。他隐约知道周锦城生气了,却想不出是为什么。可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事,阮唐想。阮唐做了很多求和的尝试:他等暂且在周锦城怀里待够了的时候,探身去倒了杯茶,周锦城接过喝了,没有搭理他。车队还未出城,他假装掀起帘子去看外面,沿街有老妇叫卖羊奶糖,便没话找话地问周锦城那糖甜不甜,周锦城闭目静坐,像是没有听见。明明两条胳膊还环着他,却对他怎么都不理会。阮唐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一个周锦城,他娘指给他的主子,花了银子买了他一条命的周锦城。是要听话的,不能惹周锦城生气。他几乎要哭了,打懂事后加起来没哭过五次的阮唐湿了眼睛。小傻子心底很是有些委屈,但不是气周锦城,是气自己没法哄了生气的哥哥笑一笑。两人像闹别扭的小孩,起了争执,一个生气,一个记着胡乱解释,到最后都沉默。只是一个面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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