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殷以乔站在绿幕钢管围起的灯塔博物馆下,收到了失联许久的律风,发回的消息。他没有兴奋地喋喋不休,消息简短得透着疲惫。却如释负重般,腾出时间传达了他的喜悦。大陆与宝岛直线135公里的距离,也不知道要走上多少年。殷以乔离南海隧道的蓝色围栏那么近,仍是要依靠远隔千里的讯号,才能得知律风的近况。中国的建设效率,每一次都在刷新他的认知。原来南海隧道建设队伍攻克难关可以那么迅速,一年就能确定下三分之一的距离怎么前行。原来十五年的工期那么漫长,剩下预留的十四年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顺利。复杂的情绪在殷以乔心里翻腾,哪怕他并不清楚律风怎么解决的问题,也不妨碍他为律风高兴。恭喜。殷以乔转身看向不远处南海隧道建设工地,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饭?我来接你。确定下建设方案和详细施工蓝图后,律风的工作重归轻松。他只需要定时上船,随翁承先检测海上平台施工情况,观看这座铁灰色桥梁,如何延展至深海。南海隧道工程项目,同时在多处施工建设。距离花岗岩海床区域三十公里之外,就是他们第一座入隧人工岛。蔚蓝海域一望无际。他们根本见不到三十公里外什么模样,却热衷站在工程作业船甲板上,眺望远方。我昨天联系了负责沉管建设单位了。翁承先迎着海风,低声笑道,四十二节巨型沉管,每一节都快200米,超过七万吨。其中有那么一节,会成为全世界瞩目的焦点。南海隧道的建设,早就成为了全世界的焦点。律风每天出发登船,都能见到不同发色、肤色的记者,在负责人的带领下,参观已经矗立在海岸边的大桥。铁灰色在碧波之上,雄浑巍峨。那些记者甚至没能登上桥梁,仅仅站在岸边,就能发出语气相同的惊叹。而四十二节沉管隧道,会成为南海隧道最后的建设。在完整的建设方案之中,某一节特殊的标的,将代表整座桥梁、整个隧道完成最后的合龙。不会有国家愿意错过这样的盛事。更不会有人不想亲眼见到南海隧道宣告成功的历史性时刻。翁承先不过是闲聊般感慨,律风竟听进了心里。他的工作属于跨海大桥阶段,隧道的建设与翁总工有关、与瞿飞有关,而与他这个做桥梁设计的设计师,没什么关联。激动与遗憾交织在律风心里。以年计量的超级工程,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人在默默为之付出。他所见到的六方三角,来自遥远的建设工厂。双层桥梁准备铺设的轨道,由铁建集团忙碌地准备。四十二节沉管,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铸模、测试、预制。律风在风声烈烈的南海上,感受到全国各地的力量,源源不断汇聚于这座建设中的桥梁。如果不能亲眼见到它合龙,律风总觉得心里会留下终生的遗憾。终于,在某个风平浪静的午后,律风问道:翁总工,到时候安装最后一节沉管的时候,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登船?翁承先听了,笑得见牙不见眼。桥隧安装工程,每一个建设者都有预定好的工作,工作的特殊性不能够随随便便带人上船。然而,他不能立刻答应,也没马上拒绝。他只是说:哎呀,可老吴跟我打招呼,搞完跨海大桥赶紧让你休息,还有好多项目等着你去帮忙呢!律风作为国家设计院大红人,从乌雀山大桥起,就在全国桥梁建设工程里有了姓名。有姓名的设计师,注定得到更多人的青睐。吴赢启远在国院,只要能够和翁承先联系上,必定叮嘱这位老朋友:让律风鞠躬尽瘁可以,但不能死而后已。越是奋斗在前线的工作者,越是珍惜人才。律风年纪轻轻,一腔干劲,吴赢启唯恐他拿出当年从建筑师跨行桥梁设计师的魄力,在翁承先的忽悠下,转型为隧道工程师。吴院的担忧,通过翁承先哈哈笑声、半开玩笑的调侃,清晰传递给了律风。老吴说,设计师们懒懒散散的,他会催着去干活,可你事事认真,他只想催你好好休息。老吴说,他看人一向很准,你多积累经验,早晚可以承担起更重大的项目。老吴说,中国大地还有千千万万的建设项目,桥梁比沉管更适合你的发挥。老吴同志心系后辈,律风格外汗颜。他只是想靠着裙带关系看看伟大世纪工程的合龙。怎么搞得好像他要亲身上阵、安装沉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似的。吴赢启和翁承先对他误会很深。律风自觉不过是来得勤快、画图迅速,没什么可圈可点超能力,怎么到了这两位老同志口中,他的未来如此可期。久违的假期,律风仍是陷入了迷之沉思。他戳着手中的甜点慕斯,问道:师兄,我在别人眼里看起来真的很拼?殷以乔悠闲搅拌咖啡勺,没急着回答,他端起咖啡深思熟虑后才说道:还好,也就是普通的改变世界那种努力法,跟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比起来,不算拼。很好,律风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比照对象在非人类区间。他想笑又觉得笑不出来,皱着眉吃掉甜点,明明我跟其他工程师比起来差远了。律风在跨海大桥认识的工程师,能在狂风吹拂的海面,一眼测算出下桩距离,与精密仪器估值相差无几。又或者经验丰富,提前预判海平面下看不见的淤泥情况,直接作出应急预案,迅速在危机发生时,解决倒灌的淤泥。跨海大桥的各种困境,在这些工程师的处理下,击破得轻而易举。律风和他们相处下来,越发觉得他们不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却个个都是创造奇迹的超人。律风吹嘘其他工程师神乎其技,抑制不住骄傲的神情。殷以乔听得认真。那些陌生的名字,渐渐有了模糊的身影,每一位都像他亲爱的小师弟似的,心系桥梁,无心休息。你也不差。师兄说,难得假期,你都惦记着桥和南海。殷以乔的语气像称赞又像抱怨。律风顿时警觉,坚决否认,我没有啊!殷以乔不信,勾起笑意问道:那你约我去宝岛做什么?去看看律风张口就想说:去看看宝岛的跨海大桥情况。他话到嘴边,又强行变成了去看看老师吧。殷知礼为了设计出合适的大船建筑,一直停留在宝岛。宝岛政府代表不屑于大陆,但是对于这位成名许久的建筑师不敢怠慢,任由他设计发挥。然而,宝岛大多数存在安全隐患的大楼,都重新架起了加固钢管,或者拿出了重建方案。殷老先生的设计图,还是没有拿出来。那份万众期待,却迟迟没有公开的大船设计,正摆在律风的面前。手工绘制的图纸,清晰展现出了一座干净利落的船型建筑物。它拥有开阔的甲板,高大的船舱,庞大的船帆。仿佛只要登上这艘迎风招展的大船,就能欣赏到南海壮丽风光。可殷知礼不满意。他说:它太像船了,反而缺乏了建筑的艺术性。殷知礼的理念,是融物于景。完全照搬船的模样,只会让人感慨一艘好船,却不会让人感受到建筑物独有的温暖。他和殷以乔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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