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筹帷幄·君晚(中)



  是嫉妒击垮了太子的冷静吗?

  解不器心想,谁能不为她的一滴泪而痴迷呢?

  譬如此时,她并不流泪,只是轻轻拨弄自己的头发,锋利的剪子绞断一截青丝,便让解不器眉头一皱。

  也在失神的瞬间,她及腰青丝落地,切口到了脖颈。

  东宫谋臣顾不得尊卑规矩,一手捆住她的手,一手夺下了剪子。

  双目接触。

  她认出了他,面容苍白,“先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郎忍心毁之?”解不器沉声道,虎口滴血,却不感觉疼。

  他只为脚下的头发而可惜。

  这么一头黑如乌珠的发,受到多少年的爱护珍惜,她说剪就剪了?

  她似是心灰意冷,自嘲一笑,“我国沦丧敌手,我尚且苟且偷生,原想罪女无颜,只求清白一身,中立世间,可我这一分轻薄的雪,总有人要轻之贱之。是,我是俘虏,是罪奴,是你们权贵任由把玩的战利品,可我也是人,不是那豢养的哑雀。”

  解不器心口微涩。

  这个栽赃毒计,是他献的。

  而他,也视她如笼中雀,釜中鱼。

  天下群雄逐鹿,夹在其中的公主姬妾,更是男人们掠夺的战利品,以华美的姿态,装饰着他们野心勃勃和战功赫赫。

  “万望先生垂怜,允了我,青灯古佛,幽处独行。”

  这原本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莫侧妃清除了绊脚石,他也捏住了莫侧妃这一把柄,日后将会化作他的刀刃,立于皇庭之中。

  可是——

  她唇珠艳丽,似一粒红豆。

  解不器万想不到,他竟然动摇了。

  他还说——

  “女郎难道就甘心吗?”

  她豁然抬头,眼睛灿然明亮,仿佛死水焕发生机。

  解不器冷不防想起了那一簇海棠花,开在冷宫里欺霜傲雪的海棠花。

  仅这一句,两人从此绑住。

  解不器至今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他蛊惑了君王的妃子,还是他被妃子绑上了贼船。

  他跟大靖国的太子谢相逢一样,风月游玩,本应片叶不沾身。

  但是,他一抬头,便看见琉璃瓦下披着斗篷向他行礼的女郎,暖室里素手替他斟茶的女郎、国宴上温声软语劝他少喝的女郎,以及眼下,上了车,却遗失了一段蒲桃新藤的女郎。

  那段蒲桃嫩藤原本攥在妇人的手里,不经意掉了,小婢正要捡起,她温声地说,“算了,落地生根,让它生着吧。”

  虽然女郎戴着锥帽,解不器却能感觉到她飞来一眼。

  潋滟生波。

  她是认出他来了?

  “落地生根”,是讽刺他见了她,一动不动地扎根么?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王女。

  解不器不由得一笑。

  等车马远去,他主动上前,捡起了地上那一段蒲桃藤。

  随从出声,“爷,这东西掉地上了,太脏了,不如我给您去里头新裁一段儿?”

  解不器爱不释手地赏玩。

  “不用了,就这一根,足够了。”

  他转身就走,

  随从们面面相觑,“爷,您,好不容易来了这地儿,您就不进去了?”

  解不器朗然大笑。

  “真佛已见,打道回府!”

  而琳琅端坐在马车里,身体随着颠簸而起伏。

  她歪斜着身体,漫不经心敲打腕骨。

  解不器,当朝宰辅,九国之圭玉,她借着他的几分怜惜,与这位九国第一谋士绑上了一条船。

  可她在他心里的份量,比起他的主人容经鹤,孰轻孰重?

  若是有一天,她要他弑主,他会肯?

  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琳琅向来不把自己的赌注放在男人的顾惜上,期望一个人太多,反噬的还是己身。

  她秘密出宫,又秘密回宫,皇城的主人一概不知。

  容经鹤又取了几件新奇的玩意儿逗她欢心。

  琳琅柔情脉脉看着他,又仿佛透着他看另一个人。

  系统的数据又开始混乱了。

  从昭的封后大典举办得尊贵体面,当夜星河皎皎,红丝飞舞。

  祈天灯放满了整个天廓。

  “从此,帝后一体,共承宗庙。”

  城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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