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回旋踢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

眼前浮现出里面在黑暗中平躺着的两把钥匙,与我银色的脸重叠。我突然记起出院那天樊忆川说重力是物质对孤独的反应。这一对钥匙共同掉进信箱,大概不会孤独,看来他说得不对。重力的存在是为了证明告别的泛滥。泛滥的东西都普普通通,不具备特别的价值,不值得倾注过多的关心。毕竟抬起脚迈出一步,就算对上一脚所踩土地的告别,多的时候一天可以告别几万次。我在楚悉老家的县城里住了几天,除了吃饭睡觉沿着路随便走走以外只做了一件事——每天下午到棋牌室旁边,靠着只剩半人高的大烟囱残迹坐一会,不再往村子里面走,所以没有见到楚悉的妈妈。背靠灰色的锥形,注视我所认为的“自由”。奇妙的是自由本来让我联想到飞翔,飞翔又是地球上最鲜活的动势,因为只有它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和重力抗衡。可我眼前代表自由的所有景象都是静止的,这里包含的人、事、物都跟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或许也跟楚悉十几年前离开家的时候一模一样,唯一证明时间没停下脚步的只有被铲除的烟囱。楚悉的那个朋友也是这幅静止画面中的一笔。我参与到其中的几天里,每一天都能看到他蹲在麻将室前面抽烟。脑袋还是挡住“长顺棋牌室”的“室”字,抽完一根烟塞到人字拖下碾灭,再抽下一根。这么重复四五次后,总会有一声指向他的呼喊从路深处传来,然后他喊回去,拍拍屁股,站起来,身体挡住棋牌室全部的招牌,转身离开,再让完整的五个红字露出来。裤脚每天都有新的黄土随着他的步伐撒落。有一天下午他的第二支烟抽了没有一半就被扔到地上,然后他向我走过来,离我还有两三米远时停下脚步,眯着眼问我,楚悉没来?我仰头看向他,摇头说没有。他舔了舔嘴唇,歪了歪嘴角,算是个笑,与此同时把第三根烟塞进嘴唇歪出的空隙里,低头点火,他的视线隔着烟雾从我的脸上扫开。我突然听到他笑了两声,因为牙齿咬着烟,笑都笑得拖泥带水,但确实是个笑。他最想认识的就是你这种人,他突然说道。什么?我下意识反问回去。他没再说话,我盯着他看了一阵,说,我是哪种人?用两根手指把烟从嘴里夹下来,他瞥了我一眼,说,没脑子的有钱人,容易利用而且回报率高的人。话音刚落他就扔了烟头转身离开,甚至没那个呼喊他的声音出现。我发现楚悉和他的这位朋友都非常喜欢在社会学层面上思考问题,硬把我归为一类,再为他自己也贴上标签。我不喜欢这样,我只想把我当我自己,把他当他自己,不是属于怎样的一类人,只是自己。只将我们两个人的关系限制在我和他这两个人的维度里而已,保持住每一个具体的细节,不要进行哪怕一丁点的抽象处理。我漫无目的地四处看,扭头看到我背后的锥形,脑袋里冒出个没什么逻辑的因果关系——楚悉走了之后烟囱消失,如果烟囱再出现的话,楚悉是不是就会回来。我愣了一下,自己都觉得很可笑。我下意识跑到这里来,说不定就是受到了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自欺欺人的假设的蛊惑。我捡了根树枝,在大烟囱周围到处挖了挖,想试试看能不能挖出楚悉说他以前埋的那张写了“我要成功”的纸条。没想到真的被我找到了,就是字看不清楚,只能读出模模糊糊的“我要”,至于要什么已经被抹去,像一道没完成的填空题似的。我把纸条对折放进口袋里,预感自己迟早会把这道题做完。一开门我就听到二楼传来他的声音。来书房,我爸说。我以为看到他我至少会感受到些什么,不至于多强烈,但和没有绝对平静的海面一样,这样的动态是科学的,静止并不真实存在。视线捕捉到他的瞬间我确实怔了一下,这一怔严格说起来与他无关,落点弹回我自己的身上,是从我到他再反到我的折线。我惊讶于我对我爸的衰老毫无概念,上一次和他见面还是五六年前,这五六年我爸经历的年岁又该是人苍老最明显的几年。我一认为变老跟死亡一样,都不是连续的曲线,而是有明显突变的阶梯状片段。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五次“换脸”,每一张脸都有标准的名称——婴儿、孩童、少年、青年、中年、老年。这种变幻不是黑色墨水滴入水中,水从透明一点点变深,而是用顿号把字符隔开的变化,跨过这个符号就是下一个词语,与上一个字没有任何粘连。绝对没有平静的死亡,所谓“走得安详”描述的是旁观者的感受。亲历者从生跨到死走的不是平缓的坡道,而是颠簸的石子路。只要能呼吸都是活着,不论多么缓慢艰难,而断气是刹那间的动作。与扔东西类似,撒开手的同时物体脱离我进行自由落体。我与物体的关系只有两种模式,拿在手中和彻底分离,不存在中间状态。甚至世界上所有的变化可能都是缺乏过渡的。宇宙根本没有创造出过渡的桥,于是通过钝化人的感受力来模拟“自然而然”。比如流畅的电影其实是一秒钟几十张照片拼接成的照片集,快到人的眼睛看不出破绽,就可以被称作电影而不是幻灯片。令我感到错愕的是,我丝毫体会不到我爸的变化不是由于他没有变,而是连用来与现在比较的过往对象我都找不到。那一刻我没有在脑海里搜寻到他以前的模样,仿佛谁把我关于我爸的记忆全部清除了似的。周六下午去见个人,他打断了我的惊诧,接着发给了我一张照片,对象是他某一个合作伙伴的女儿。说白了就是相亲,大概说包办婚姻更合适。相亲看的是人,准则是我喜不喜欢,我爸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给我找个喜欢的人。打扮体面一点,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几下后说道,不要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出去丢人现眼。我盯着地板上他不真切的影子,仔细找到影子里他双眼的位置,盯着站了一会儿,我说,知道了,我想回我之前住的地方,没事我就走了。他没阻拦我,我转身走到楼梯口时听见他说,你可以是个废物。我扶着扶手停下了脚步。但必须是个正常的废物,他说,不应该张牙舞爪,那种东西叫做怪物。他实在高看我了,到目前为止我都没勇气做个怪物。怪物和废物都是拆迁工,总在毁掉完好的东西。区别是怪物具备不掺杂道德感的变革精神,而废物是为了守护道德感不得不去调皮捣蛋。我长到今天也没真正地反抗过我爸,我所做过的全部看似具有反叛性的过激行为都只能算是自我催眠(只要我还住着他的房子,用着他的钱,接受着以他儿子的身份而享受到的一切)。所以我一定会去“相亲”。我只是有点顽固不化,即使搞不出颠覆性的变革,再傻的小打小闹我也要做一点。于是我在去见这个女孩的前一天去医院把智齿拔了,带着一张肿成了蜡笔小新的脸坐到了她的面前。我的相亲对象正在打手机游戏,我坐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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