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明杨抱着盛满水的保温杯坐到客房书桌前,掏出笔,照着自己查到的资料和今天收到的建议,列出准备填报的几所学校 。他想现在就给苍佑打个电话,说自己选出来三所京市的学校,他俩不用异地恋的概率又大了几分。可对方应该是很忙。如果不是特别忙的话,也不至于一整天都没个信儿。闲下来的时候,最容易想东想西,明杨想起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梁梓隔五分钟就要发消息骚扰一次,宁兖嘴上嫌他烦人,但表情却是笑着的。苍佑跟他们不一样,忙起来是真的忙,那自己要是不懂事,大概也是真的烦人。昨晚没休息好,明杨无事可做,便早早钻进被窝玩手机。心里惦记着事儿,连上网打游戏都不开心,明杨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想赶紧睡着,可偏偏又清醒得要命。盯着天花板发呆,堪堪等到十点多,楼下才传来开门的声音。他没出去,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苍佑在换鞋。苍佑在喝水。苍佑上楼了。苍佑洗澡了。明杨在脑海里模拟对方的行动路线,试图借此探究苍佑的心情。很快,苍佑顶着半干的头发进来,明杨翻个身,松开手里的被角,忍不住问:苍佑,你这两天怎么了啊?没事啊,我没事。任谁看都不是没事的模样,何况是每日同床共枕的明杨,他起身抱紧苍佑,下巴搭在对方肩上,轻声细语地安慰:你是不是给自己压力太大了,别着急。明杨这么贴心苍佑有点受不了,他受不了自己如此无能,为什么当初不能再细心一点,多检查一遍。他在明杨的肩胛骨上摩挲两下,怕暴露自己的焦虑,装作淡定地回道:没事,睡吧,不早了。明杨怔怔地发了会儿呆,感觉到苍佑双手离开他的身体,才苦涩地回道:晚安。关灯躺下,房间陷入一片黑暗,片刻之后,视线终于适应了夜晚的环境。谈恋爱这么久以来,明杨第一次背对着苍佑睡。他想不通,明明是最亲密的人,为什么要猜来猜去。是不想说?还是跟自己说不着?他不敢想了,担心再乱想下去,捱到天亮也在失眠,他甚至不敢扭头看一眼身边的人,怕苍佑也是同样背对他的姿势。一颗心泡在难以言喻的悲伤中,直到闭上眼之前的最后一秒,明杨都在默念,只要苍佑从身后抱抱我,我就不瞎想这些了。但最终明杨也不知道苍佑有没有像以前一样搂着自己入睡,因为清晨一睁眼,人就不见了。明杨压下从前夜延续过来的黯然情绪,揉揉发红的眼睛,开解自己,没有人能永远处在热恋期,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大学生了,不该整日被感情困住,这不像他。吃过早饭,明杨泄愤似的把选中的两所京市本地学校从列表中划掉。远香近臭,他想,我离远一些,也许苍佑就会多想我一点。又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天,向来乐观的明杨,也开始往不好的方向揣测,那种莫名其妙的失落,已经持续三个晚上了 。不像苍佑那么能沉得住气,再不说清楚,他大概会疯掉。吃过晚饭,他坐在客房的床边,安安静静地等苍佑回来。反应迟钝的苍佑,终于在洗完澡、推开主卧门没看见明杨的时候,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见苍佑过来,明杨脸上的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只沉着声说:苍佑,咱俩聊聊吧,连着几天没好好说过话了。语气太过反常,苍佑不敢坐在他旁边,拉了个椅子放到对面,小心翼翼地问:想聊什么?是不是公司出事儿了?没有。苍佑下意识地继续隐瞒。不是公司,那就是别的,明杨的心脏猛地一疼,话未出口,先伤了自己:若是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太难,后悔了,那我们今天就分开吧。明杨往常闹脾气,都很好哄,或者压根不用哄,从未像此刻这样,认真而严肃地同他讲道理,苍佑立刻就慌了:我没后悔。明杨看他一眼,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你是我男朋友,原先的架势看着是想和我好一辈子的,如果不是后悔,那我想告诉你,我不希望我的恋爱对象永远把我当小孩子。我从上初中就开始尝试着撑起一个家了,那时候我们家有三个人,一个老一个傻,还有一个未成年。现在我再有不到四个月就满十九岁了,如果不是遇见你,也许还在过着一天打三份工的日子,你明明最清楚不过,我从来不是靠着谁生活的性格。你比我能耐,所以我可以依赖你,但是你碰上什么难事儿,为什么要想方设法瞒着我。非要让我待在家里胡思乱想,猜测你是不是厌倦了,是不是想分开了才满意吗?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苍佑屈腰去抓明杨的手,想把人往自己怀里拽。可向来身软主动的人,此刻像被固定在床板上似的,岿然不动。即便是跟普通人谈恋爱,热恋时成天甜言蜜语的,也没有十足的自信确定能在一起一辈子,何况是身份差距如此悬殊的你和我。明杨越想越难受,故意激他,不过没关系,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嘛。反正我很快就要上大学了,说不定在外面遇见很多有趣的人之后,就不想选择现在这种模式的生活了。情急之下,苍佑根本分辨不出哪句是真心,哪句是假意,那后半句的假设,听起来实在叫人害怕,毕竟自己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跟有趣这个形容词沾得上边。他像是被人缝住了口舌,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公司出了事,有点棘手,我怕你担心才瞒着你。不要觉得别人有趣,行吗?说完,眼圈就红了。只是一句气话,他竟然当了真。明杨没想到会这样,他第一次看见苍佑这种样子,眼睛红通通的,因为拼命压抑的某种感情,连喉结都在微微颤抖,控制不住了,眼泪就顺着脸颊落下来。苍佑突然哭了,明杨手足无措之余,又有些开心。他自私地想,苍佑的脆弱和不安,是因为我,这件事只有我知道。紧接着他就也有点想哭,连续两天的胡乱猜测终于有了答案,不是因为没那么喜欢,而是因为太过喜欢。两个人抱在一起,明杨呜咽着跟苍佑表真心:你出现的时间点很巧妙,在我最难的时刻收留了我。我没有亲人可以失去了,生活再难也不会比那个时候更难,所以往后遇见谁,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喜欢了。知道了,我也是这么的喜欢你。人在过度的倾诉和真情实感后,总在情绪稳定下来的时候产生一种后知后觉的难堪。两个人盯着彼此哭红的眼睛,说不清谁更难为情。这种情景下,所有的触碰,都会变得格外敏感,仿佛回到刚在一起的晚上,仅仅对视一眼,各种上头的激素就瞬间充满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明杨像报仇似的使着力气啃咬对方,亲够了,撒过气了,又变成温柔的可人儿,眼波流转地低语:要吗?明杨心里很想去,又怕打扰对方太久:你不和梁梓哥一起?他早就被导师叫走了,现在就我自己。那半小时后你在学校门口等我,我现在去换衣服。一顿饭吃了两小时,从京大离开后,明杨拿着宁兖为他准备的报考注意事项,直接去了奶奶和爸爸的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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