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与此同时,在案桌旁低头吸食香火的众鬼,也全部抬起头来。御鬼术么?罗王冷笑,如果说之前在城中雨夜不敢动手是因为对方是活人,那么如今对方是鬼魂,便就是轮到自己碗里的菜了。只见罗王挥袖,双指并拢贴在唇边,淡唇翕动,轻轻的念了两个字,指间带风一指,霎时间一股气流腾空而起,像打着旋,满街的鬼魂便瞬间消失不见。伽南靠近过来,担忧道:你的伤无妨,引渡咒只是送他们回了冥界,黑白司和言老那估计有得忙了。罗王笑道。你是?那声音似有些惊愕,就在迟疑间,伽南飞身进入主殿,不多时,便架着一个人飞身掠地,落至罗王面前。伽南的长刀架在一个一袭华贵红衣的人脖颈上,那人头戴冠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虽脸上浓墨重彩,但此刻也看得出面色发白,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般,全无那声音里的凌厉之气。说!你驱动黑白局意欲何为?!伽南喝道。我说我说!尖厉的声音响起,这脸上涂满油彩的人,竟然是个女子!?罗王和伽南皆是一呆,惊道:你是女子?那之前的人呢??那女子面色惨白,汗如雨下:是我,是我,我用了伪音之术,丰都鬼城里的众鬼也是受我驱使,我给他们食供奉,他们受我派遣,也是应该那你为什么要操控黑白局?伽南眉凝冷霜,厉声问道。什么?什么局?那女子一头雾水。伽南眼中焰光闪过:你还装傻!?不是她。罗王淡声道,眼眸如水,面色寡淡。伽南不解。之前在城中雨夜,那人明明知道我的身份,也深知我只能御鬼却不能伤及活人,才拿全城的活人为铒。罗王抬眼,睫羽如烟。闻言,伽南转头看着那个瑟瑟发抖,哆哆嗦嗦的盛装女子,忿然把她推到一边,气愤道:那会是谁?还不等罗王答话,就只听得顶上那巨大的棋盘传来那熟悉的脆响。啪。一颗白子落在其上,贴着黑子,与之前的白子同气连枝。罗王抬眼,细细分析棋盘中的局势,伽南戒备:什么情况?话音刚落,又传来一声脆响,一粒黑子堵在了白子尽头,接连之前黑子,围住白子的攻势。瞬间,那一旁发抖的女子转过身,面色平静,不复之前的害怕模样,一步步朝他俩走了过来。第 10 章那女子红衣摇曳,步步生莲,满是油彩的脸,竟然也显得庄严肃穆,平静的眼神饱含慈悲。若是抛开之前的一幕不想,这一脸的油彩不看,再塑个金身,实在就是法相严正,明净琉璃。只是那女子一开口,却似男女同声:吾乃冥界第一鬼王,阎摩罗王,掌人间生死,统幽冥众鬼,驱亡魂精魅,定三界吉凶。好大口气!伽南咬牙:正主在这里都不敢说这种话,你一个冒牌货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正主?那女子笑得一脸慈悲,和着满脸油彩看起来又让人毛骨悚然:冥界会有合污灭门逃犯、纵容灭门凶手的正主吗?女子一步步逼近罗王,神色凄厉,声音扭曲到了极致,尖厉得像针刺过耳膜:会有气死冥帝、枉顾是非、颠倒黑白的正主吗?!罗王睁大眼睛,一瞬间胸中情绪起伏跌宕,虽然自己不愿承认,虽然自己竭力不再去想,虽然再也不想去接任那冥帝之位,但是那老冥帝的死,确是一直盘桓在心底的,心如死灰的、天昏地暗的愧疚。那好不容易建起的表面上若无其事的高墙,开始雪片般的崩塌,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一日,空气冰冷刺骨,他直直跪在老冥帝的床榻边,双目茫然空洞,看到白布盖上的那一刻,天旋地转,万念俱灰,除了僵直跪在原地,不会再做其它动作。想听,听不到,想失声嚎啕,却连哽咽声都发不出来。那一次,足足三个月,才让头脑回复了些许清明神志,冥界众人只道罗王是不苟言笑、不形于色,却不知,他一直笼在巨大的自责与伤痛中。你说什么罗王只觉得自己的嗓音像是破开的陶器,喃喃暗哑,身子却在止不住的颤颤发抖。那女子面带救苦救难的超度之色:吾引魂渡人无数,汝尚且自身渡不得,何谈引魂渡人,何谈位居冥界第一鬼王?罗王听到,神情呆滞片刻,眼神中不敢置信:你引魂渡人?女子微微一笑,拈指结印,诵出咒诀。与此同时,顶上那巨大的棋盘传来一脆响,一颗白子,贴着黑子落下,棋盘轻转,光华流彩。倏地,天空传来鸟类尖锐的鸣叫,一只金红色的影子像鹤非鹤,像一团火焰舞着双翅在天空盘旋,天地微微震动,那鸟的鸣声,像念着某种经文,在空中召唤着死亡与湮灭的魂灵一般。毕方?!伽南大惊出声,心中栗然,这倒底是个什么东西,既然连上古火之兽都能够召出,转眼看向罗王,罗王此时已经神色颓然,身子摇摇欲坠。伽南虽然一直不问,他也一直不说,但也深知罗王对老冥帝的情感,老冥帝的薨逝再如何也是与自己有关,所以罗王对自己冷漠嫌恶的态度,也是有其道理。罗王做事一向有自己的标判,不会与人争辩,也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但是对老冥帝的死,却是他这一直不肯迈过的坎。这么久了不愿接任冥帝,不愿再提到老冥帝的只字片语,还是在空旧宫内做着自己之前做的,把自己阻隔起来,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可是,就在刚刚,还是被人翻了出来,恶意的撕破,鲜血淋漓。伽南上前扶住了他,罗王的身子冷若霜雪,僵硬地,微微发抖。处尘伽南轻声道:错不在你。伽南看着罗王的眼睛:如果有错,也是我的错。罗王无声的扯了扯嘴角,眼神暗淡:对错无论如何,终是不可挽回的后果,我害死了冥帝,害死了我尊如师长的人。是非黑白,难道就是这盘上棋子?终不会如此分明的。伽南抬眼看着半空中的巨大棋盘。闻言,罗王的眼睛蓦地睁大了,似想到什么,迅速抬眼看向棋盘。是非黑白,终不会如此分明。罗王挣扎起身,那只浑身金色火焰的巨鸟围着棋盘在鸣叫盘旋,罗王看着那女子,轻声道:你被骗了。那女子神形一顿,罗王眼神带着怜悯:你引渡的魂灵并没有洗清罪孽,也没有超渡往生,这只火鸟也不是毕方,而是专门吸食魂魄的鬼车鸟。闻言,女子瞳孔猝然收拢,大骇:你撒谎!这棋盘控制黑白二子,我一直在想,这白子与黑子代表的究竟是什么?是正义邪恶?还是所谓黑白是非?月光照在罗王的脸上,脸色虽然苍白,但眼中已不似之前暗淡,隐隐泛着光。什什么意思?女子神色慌乱,竟然有些语无伦次。这黑白局,控制的是欲望人心。罗王依旧目色深沉,眼带怜悯:地仙的欲望,想做第一鬼王的欲望,鬼车鸟吸食魂魄的欲望。说着垂目轻声,像是说给自己听:想要坚持黑白对错的欲望处尘伽南突然想起那次城中雨夜,那极度不想失去罗王时的心情,那将一城的人斩成焦土的挥手间,那茫然无措,孤立无援的心情,也是欲望人心吗?或许是吧,执着于拥有,执着于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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