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全世界静得仿佛只剩呼吸声。路见星什么也没说。“看见烟火了吗?”盛夜行仰头,“明年我放给你看。”“我不喜欢这个。”路见星觉得吵。盛夜行下意识道:“那你喜欢什么?”喜欢你。“啊。”单音节,他的路冰皮儿又以发出声音作为回答。打电话对他来说,可以算最困难的事之一。路见星趴在窗边往下看得吃力,大半个身子露在外边,随时有种要掉下去的可能。这时候,盛夜行的脑海涌出怪异想法----跳下来吧。跳下来。结束这一切。一阵通话沉默后,盛夜行在黑暗之中望他,低声说:“尼斯湖水怪。”“……”“我只看得到你的半边影子,”盛夜行感谢烟花,烟花的亮度让他在短暂间能看清路见星被照亮的脸,“你还记得么?上学期唐寒老师放纪录片,有一只水怪的影像……它也像你这样,很小心地在水面探出头。”甚至有点可爱。“哦。”意外地,路见星仿佛理解到了意思,在窗边歪着头笑。他学怪物,小小地“嗷”一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路见星不在乎父母在客厅里冲自己喊了什么,也不在乎零点时分应该欢呼庆祝,只在乎盛夜行在楼底下傻站了一个半小时。“新春佳节,我们与家人团聚----”电视机里的主持人说。路见星瞬间把这个黑色小方盒归类为不喜欢的物品。他掰着手指算自己的家人。爸、妈、流鼻涕的弟弟……楼下的盛夜行!路见星一激灵,又往下探头。“今晚你就和叔叔阿姨住,乖一点,好不好?”盛夜行哄他。路见星点头。他忘了是在打电话。“好不好?”盛夜行又问。路见星张张嘴,好半天才回应:“不好。”落下话音的瞬间,他那张被上天偏爱的面孔被紫红色烟花照亮。新年,路见星的黑发理得很短,原本遮掩住的眉露出,偏白的脖颈也露出。他扭头看烟花,眼神淡淡的。万家灯火,阖家欢乐。他的盛夜行在一栋居民楼下,却没有可以进门的房屋。路见星感觉胸口被巨石压着,不明白这是什么感受。他张嘴,闭嘴,用嘴巴呼吸,用鼻子呼吸,仍旧没能缓解难过。他又趴好,在妈妈招呼自己回客厅吃水果时“嗯”了一声。盛夜行穿了身薄款红冲锋衣,是舅妈年前寄来的,说新年穿这个喜气。而从路见星这个角度看,盛夜行像一滩在他家楼下的血。没察觉到路见星逐渐急促的呼吸,盛夜行把遮住嘴唇的领口放下来,从衣兜内拿出什么东西。“……”路见星在四楼看见他蹲下身。把那东西小心地用废报纸托举好,盛夜行将它放在地上。长长地松一口气,盛夜行说:“新年礼物。”说完,他踮起脚招了招手,指指小区门口。盛夜行走了。路见星从四楼下去,扶着楼梯一步步地走完路,另一只手里还拎了垃圾袋。他告诉妈妈,下楼扔个垃圾。到了楼下,路见星准确地把垃圾扔进大的回收垃圾桶,在单元门门口找到了盛夜行给他留的新年礼物。一支木雕的玫瑰。虽然雕得……不太好看。也没有上色!路见星小心地捧着它,再一步一步上楼。“老路,你看你儿子捡了个什么回来!”路妈看一眼路见星手里攥的木玫瑰,摊开柔软手掌,“可以给妈妈看看吗?”路见星摇摇头。他把玫瑰拿得更紧,还好盛夜行没有逼真到把玫瑰花刺也雕出来。可能是技术没有那么好?想到这儿,路见星笑了一下。路爸爸看他不愿意给,也好奇,多瞅了几眼,没说话。低头专心给小儿子喂快要凉掉的年夜饭。回到房间,路见星掏出手机看盛夜行发来的微信。是很长的一段文字。路见星翻开草稿本,字迹工整地把盛夜行发的文字誊抄了一遍。他抄得很慢,慢到路妈妈敲门进来时,还以为儿子在认真写作业。喝完热牛奶,路妈妈关了儿子卧室的灯,说新年快乐,早点休息。路见星动作利索地爬上床,再把睡衣捋起来,将整个背脊贴上冰冷的墙,眼神定定地在房间内环视一圈,没有找到可以躲进去的衣柜。躺了一个小时,路见星又爬起来。他把台灯打开,趴在床上,把盛夜行发的文字又抄了一遍。路见星现在会看书,也要做阅读理解。观阅文学类书籍时,他比常人不同,经常要抄写一遍才能稍微有一点模糊的自我理解。每抄几个字,路见星就停一下。新年的第一天,他抄小情书抄到凌晨两三点。抄到后来他快要睡着。他模模糊糊记得有一段说:“我问过你,我们是什么颜色?你说你是透明的,而我是彩色的。我今天想要告诉你的是:在你那里,我永远是透明的。你是什么颜色,我就是什么颜色。”就像今天的玫瑰没有颜色。我们是什么颜色,取决于对方。你快乐所以我快乐,你痛苦所以我痛苦。十八岁的路见星还不太明白,他们现在的爱情异于平常情侣,不仅是性别,还有依赖互存的相处模式。他们是捆在一起纠缠的绳索,是雪峰之巅离太阳最近的薄冰。大年初七,高三七班下半期开学。路见星把这支木雕玫瑰放在抽屉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常常把干净的手掌弄得乌黑。玫瑰杆会掉色。大年初一那天,路见星把家里放的黑墨水瓶翻出来,一口气全部倒进自己洗脸的盆子里,再把盛夜行送的木玫瑰扔进去。他徒手捞出玫瑰。拍了张照片,路见星手滑,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在医院修养的李定西回复说:谁家玫瑰花被雷劈了?[/疑问]路见星脸上被手抹得像丛林迷彩,洗了三天没洗掉,就一挂着几道灰灰的痕迹直到初七开学。盛夜行来接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去上学的路上,盛夜行拿微信给路妈妈发了条语音:“阿姨,您应该把家里的颜料都收起来,我怕他爱上人体彩绘。”路见星睁大眼,在旁边说:“人体彩绘?”“没什么。”盛夜行趁周围没人,亲了他一口。路见星没表达的是,因为他在花店没见过黑色的。与满街血红色玫瑰花相比,它是最珍贵的。第87章 繁星木雕玫瑰染上黑色。路见星每天要花几分钟的时间在学校洗手池里洗手。为了方便将手上颜色去掉,他在身上揣了块香皂,专门用小袋子装着,完全不在乎学校备好了洗手液的。那些洗手液被淘气的同学挤出来,流得到处黏腻,路见星不喜欢。再三请求后,路见星总算答应把他独一无二的“黑玫瑰”摆放在宿舍里。一三五带去教室,二四六放寝室。剩下一个周日,路见星选择把它拿去出租屋。他盯着黑玫瑰写试卷。视觉不稳定,他眼睛酸痛。黑玫瑰取代了作业本页脚吐信子的红色小蛇,成了路见星在草稿上“为非作歹”的又一标志性印记。黑玫瑰被和自己的兄弟----木雕摩托车放在一起。车屁股和枝干屁股上扭曲地写着盛夜行的生日,像在宣告自己的生父何许人也。要不是路妈亲眼看见儿子只是去倒了个垃圾,她会怀疑这支玫瑰是某位爱慕儿子的女生送的,还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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