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当然,这一切也很有可能只是一种把戏。一个英明的君主,是不会滥杀臣子的。可是,他不敢赌,他不能赌。因为江凡死了。他的挚友死了!当日他们逃离京城后,曾有一年之约。江凡双手抱胸,神采飞扬,挑眉道,喂,我给你一年的时间好好养身体。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来找你喝酒。哼,到时候我一定会取得天下第一。你给我听好了,你这次千万不能失约。一年之约到的时候,他在约定的地方等了两天两夜,都没有等到江凡。当时他心中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又想,可能是其他事情暂时拖住了江凡,江凡的武功奇高,横绝天下,不会遭遇不测,再等等,再等等。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江凡的死,不是他妄加揣测,而是那块挂在顺天府前的双鱼环佩,那块玉佩是江凡的珍爱。他见过江凡目光温柔地抚摸着玉佩,暖红的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他见那块玉佩颇为新奇,只是多看了几眼,江凡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江凡一脸嘚瑟,瞅什么瞅?这块玉佩是我要留给我以后的妻子的。都说春雨贵如油,在这初春时节,这天却下了一场暴雨。路上的行人都纷纷躲避,急急忙忙地想要赶回家中。只有他,只有他执拗地站在城门前,固执地一遍一遍地读着告示。告示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可告示上的每一个字早就化作一把把刀戳在了他的心上。大雨滂沱,比黄豆还大的雨珠砸在地上,在不停的冲击之下,砸出了一个个小小的凹陷。雨珠砸在他的脸上,在雨珠碎成好几瓣的时候,脸上密集的痛感也传到了大脑里。这场暴雨,恰如他此刻的心境。都说雨过天晴,可凡尘中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在雨水的冲刷之下,他脸上的漆黑渐渐消失,逐渐露出了蜜色的皮肤。这场大雨下了一个时辰,他在雨中站了一个时辰。雨水顺着他的脸颊蜿蜒而下,其实也分不清这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有离得近的人透过自家窗户,好奇地看着雨幕中那道模糊的身影。这人莫不是傻了吧?这么大的雨还站在那里。忽然间,一阵大笑声穿透厚重的雨幕传了过来,把偷看的人吓了一跳。这笑声说不出来的古怪,似悲戚,似决绝,还似洒脱。等他从这笑声里回过味来时,再去看那怪人,却发现那道模糊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他照着镜子,歪了歪头。脸型硬朗,剑眉星目,分明就是寻常男子长相,不似女子如水,也不似男宠妩媚。他注视着镜子里的人,镜中人也打量着他。忽的,他捂住了脸,肩膀微微抽动,这模样,分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没过一会儿,声音陡然变大----那是笑声,几近癫狂的笑声。等到笑声逐渐消失后,他开始唱歌。“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这歌算得上是淫-词艳曲,本应从声若莺啼的歌喉里流淌出来,现在却被一道粗哑的声音唱出,竟也多了几分意趣。他面无表情地解开了发带,任由头发随意地披着。“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他打开了房间里的脂粉盒子,一点点地涂抹到自己的脸上。“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他忽然又笑了,沙哑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绝望。他拿起眉笔,慢慢地为自己描眉。“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他描好了眉,放下眉笔,细细地打量镜中人。说也奇怪,那副阳刚的面孔画上这样的妆容,竟然也不算太难看。看久了之后,从中却也找不出和之前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看见这样的成果,他最后的心愿已了。他站起身来,朝着角落里的衣箱走去。这条路不长,他却感觉走了很久。在走的过程中,他恍惚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像女人的男人,一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男人。那男人说,你看,你如今也不成了我?他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是啊,我也成了你。兜兜转转十几年,他还是没有逃过当年的梦魇。爹娘死后,他被卖到小倌馆,因为他年岁尚小,所以暂且作为奴仆。即便如此,在小倌馆的那几年,也是他最不愿回忆起的,最厌恶最憎恨的。但可悲的是,在厌恶和憎恨的同时,那些人,那些小倌的一举一动全都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记忆中。如今,难过吗?绝望吗?并不。在他回答完那个虚像的话之后,恍惚之间,他听见了一声叹息,那声叹息好熟悉。紧接着,他又听见东西碎掉的声音。像是玻璃上出现了一条裂缝,然后很快,裂缝迅速布满整块玻璃。下一刻,他的肉-体仿佛感受到有什么东西陷入了永久沉睡,也有可能是死了。只有死去的人的形象,是不会再改变的。他再次露出笑容,唱起了歌儿。“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声音忽然变得柔媚起来,他来到了他要去的地方,掀开了帘子。“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他打开了衣箱,从许多件衣服里挑出了一件。那是一件粉色纱衣,很漂亮的纱衣。“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身上的粗布麻衣缓缓落下,他穿起了那件纱衣。他最后轻声唱道,“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前面一首是《卜算子》严蕊,表达了反抗压迫渴望自由的情感。后面一首是《玉树后庭花》陈叔宝,陈后主在和后宫妃子玩乐时写的☆、君为上,臣为下15君为上,臣为下-15分明是棱角分明的面孔,脸上却擦了脂粉,带着放荡的暧昧。分明是健硕有力的身躯,却学着秦楼楚馆里的男妓穿起绯色纱衣。依稀可见脂粉下英气十足的面孔,以及英挺的眉尾边上那道凶险的疤痕。透过纱衣,那具躯体上不止完美的肌肉若隐若现,就连一道道生死一线时留下的伤口也是不难看见。这样的妖娆的打扮,这样扭捏的作态,按理说,放到这幅阳刚的躯体里,应该会让人觉得很恶心。但或许是冲突到了极点之后,反而会催生出一种奇异的美。于是,这样艳俗的姿态放到这个人身上,有了另外一种绚烂,仿佛是从绝望之中开出的一朵花,一朵糜烂的花。他是玄青。玄青手持御赐金牌,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打量的目光。相反,他们越是打量,他越是兴奋。兴奋过度了,又做出娇羞模样。他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却学小女儿捂着嘴做出那娇俏模样,“听说陛下对我思念至极,四处寻我。哎呀,我也对陛下甚是想念。”他的声音一出,更是让人酥到了骨子里。固然这般不阴不阳的样子很是稀奇,到底还是顶上脑袋比较重要。看见御赐金牌,听到“陛下”二字时,宫门口的侍卫们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听完整句话,他们连忙把头低了下去,似乎是害怕再多看几下,眼睛就不是自己的了。可有可无地目送通信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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