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列车进站,在候车点停下,发出“哧——”的喷气声,打开了车门。谢枕书跟随人群上车,他的票由联盟情报组提供,因为是“伤员”,所以被安排在了前列车厢。前列车厢的设施配备相対齐全,是双人间,除了暖气,还提供餐饮。谢枕书进入房间,发现同行的乘客已经到了。他站定,漠声说:“你好。”対方没准备,被这声“你好”惊到了似的,慌忙起身,答:“你,你也好。”他言语间,臂弯里的书本滑掉了。対方赶忙俯身去捡,急急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谢枕书垂眸,看到那书本里飘出几张鬼画符。対方摸索半天,也没有捡。谢枕书便弯下腰,把那几张画捡起来,递给対方。可是対方如同没看见一般,仍然在地上摸索。谢枕书说:“你的画。”対方“啊”一声,指尖碰到画的边沿,感激道:“谢谢你。”谢枕书没有立刻松开手指。“哦……”対方脸上架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不知是什么缘故,眼眸泛着雾气,显得迷茫又迟钝,“嗯……対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一周前刚刚……”他神情略显沮丧,勉强动一动嘴角,像是为了安抚谢枕书才笑似的,“刚刚看不见。”谢枕书说:“哦。”他松开手指,站起身,看対方把画夹进书本里,边角都折起来了也不知道。対方腼腆道:“你随便坐。”谢枕书把简易随行包搁在脚边,脱掉了大衣,露出里面的衬衫和马甲。作战部队退役伤兵要进城区受指挥官接见,打扮不能随便,但也不能花哨,这种款式普通、模样简单的西装三件套最好。他刚出训练场,一切都得听从情报组的安排。対方也坐下,问:“你喝水吗?我给你倒。”谢枕书说:“不了。”対方便点头笑了笑,握起搁在桌子上的笔,在散开的白纸上涂涂画画。谢枕书看窗外,雪飞如絮,把不远处的城镇都掩埋起来,瞧不到半分别的颜色。他父母都是联盟委员,奈何走得早,家里无人照管他,就去了联盟育才基地。他在基地生活了几年后,考进了联盟军校,毕业被派往港区作战部,在青花鱼港待了一段时间,最后被调进南线特装部队,那里的训练场一年四季都在下雪。対面写写画画的人忽然说:“你也去城区吗?”谢枕书道:“嗯。”対方说:“我也是呢,打算去城区看医生。”谢枕书道:“嗯。”対方说:“听你的口音,是北方人?”谢枕书不语。対方握着笔,又慌慌张张地道歉:“不,不好意思……”“没事,”谢枕书转回头,目光越过界线,看到対方的画作,“你是画家?”“随便涂涂……”対方语气失落,“以前想做个画家,现在也不行啦。”谢枕书甚少跟外界接触,沉默片刻,问:“画什么的?”対方把画推过来,道:“画动物的。”谢枕书顺势看去,见那纸上都是些不成图样的线条。対方很是害羞,问:“画得还行吗?”谢枕书:“……”他不擅长说谎,只好沉默。対方却把这沉默当作夸赞,放下笔自个儿鼓起掌来,脸上欢欢喜喜,道:“你平时看画吗?我老师……我老师都说我画得还不错,等仗打完了,可以考虑考虑开画展。”谢枕书在附和与回答中选择了回答,说:“不看。”対方道:“不看也没事,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跟你聊聊。咱们从这儿到城区要三十多个小时,一个人太无聊了。你平时喜欢什么动物?我画给你吧。”谢枕书:“……”他能两秒内转出匕首暴起杀人,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半晌后,他说了第一句假话:“我喜欢猫。”“哦,猫啊,”対方略微挑眉,垂头在纸上涂圈圈,“我也喜欢猫。你喜欢白猫黑猫?”谢枕书看惯了白色,说:“黑猫。”対方“唔”一声,小拇指蹭到了颜料,在纸上糊出一团团的痕迹。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黑猫好,黑猫可爱,黑猫无敌!”说罢在纸上乱涂一通,作画的笔触异常狂放不羁。末了,他対着画轻吹了吹气,递给谢枕书,说:“送给你了。”谢枕书接过画。対方微微一笑,镜片后的眼睛纯良和善,雾蒙蒙地瞧着谢枕书。谢枕书礼貌地说:“谢谢。”対方说:“不要客气,我这幅画也不是原创,是临摹我老师的古董。你知道以前有位叫‘夏江’的画家吗?他很惨的,画技超群却穷困潦倒,最后饿死在了家里。我老师很珍惜他的画,平时都不给人看,为了临摹,我花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从前倒没什么,钱花掉了,我还能靠卖画为生,可是现在我眼睛看不见了,以前的雇主都不再找我了,我只好给人刷盘子赚点饭钱。谁知道眼睛不行了,盘子也不好刷了,几天前被人赶出来,流落街头,不得不想办法去治眼睛……”谢枕书见対方泫然欲泣,不禁头皮发麻,道:“我给你钱。”“真的吗?你真是太好了,唉……”対方摊开脏兮兮的手掌,表情真诚且充满希望,“给我二十块就可以了!”什么“夏江”,他全程都在瞎讲罢了。第72章 瞎子谢枕书打开钱包, 发现自己没有小面额的钞票,于是拿了两百块给对方。他除了遗产,还有补偿金, 平时在训练场生活节俭, 出来也不缺钱。小瞎子心安理得, 不仅把钞票收下了,还托起腮来, 用那双无神的眼睛望着谢枕书,问:“需要我给你留个签名吗?”谢枕书说:“不用。”他看那幅画,画上只有两角尖翘的地方像是猫耳, 别的地方再也瞧不出什么猫样。上面墨迹未干, 还被小瞎子用手指蹭花了, 远看就像一摊烤煳了的饼。这画不用签名也能让人记住。小瞎子说:“你这么好, 声音听起来也很年轻,是干什么的呀?”谢枕书道:“我是……打仗的。”对方语气欣喜:“你是港区作战部队的吗?我以前去那里画过画!”南线联盟不比北线联盟,他们的科技发展停滞, 还保留着列车、现金和宣传画这些东西。正如小瞎子所言,作战部队经常会找学校里的专业人员来作画,以便向附近地区分发海报, 招募新兵。谢枕书道:“嗯。”对方倒豆子似的,继续说:“我就住在青花鱼港的郊区, 离你们训练场不远,早上经常能听见你们喊号子的声音。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已经上过前线了。怎么样, 训练很苦吧?”谢枕书说:“还好。”对方立刻敬了个不标准的礼, 道:“感谢您对联盟的付出!”作战部队成员在城区内外待遇都很好,各地统一, 把“感谢您对联盟的付出”当作敬礼宣言,以此表达全联盟对前线作战部队的尊敬。对方道:“前几年我也响应了联盟的征兵号召,可惜在体能训练被刷下来了。当时到处都是征兵宣传画,我就干脆去学画画了。”谢枕书说:“……嗯。”他没什么交流的欲望,可惜对方正在兴头上,并不能领会他的冷漠。这小瞎子皮肤雪白,穿着一件灰色的套头毛衣,讲话时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