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他的动作不算隐秘，旁边的社员瞧见了， 看了一眼， 发现只是个寻常的蚌壳便没在意，还打趣了一句：“阿东，今天你捉到这么多鱼， 还不赶紧去挑几条大的回去。”“蚌壳看着大， 其实没啥肉，吃着哪有鱼肉香。”另一个人也说。“尝个鲜，我这就去分鱼。”顾明东笑着提起竹篓，往已经排起长队的地方走。顾三妹顾四妹做好饭也过来了，刚从顾三婶那边接过了双胞胎， 一人拉着一个侄子排在队伍的中间。瞧见顾明东， 顾四妹连忙道：“大哥， 我们排队分鱼，你跟二哥先回家换身衣服吧， 这天气可别着凉了。”“我一点都不冷。”顾二弟兴冲冲的说，手里头还拎着那大鳖精。顾三妹瞪了他一眼：“等你知道冷就晚了， 着凉生病可得花钱， 赶紧回去换衣服。”顾二弟还舍不得走， 他刚才捞鱼的时候就瞧好了目标。顾明东拉了一把弟弟：“先回家换衣服，分鱼没那么快，等你换好了再来也不迟。”二弟一听，果然撒丫子往家里头跑。“跟个猴子似的。”顾三妹吐槽了一句。顾明东笑了笑，将竹篓递给妹妹，顾四妹一看：“里头怎么还有个蚌壳。”“我想吃蚌肉，待会儿你再要几个凑一顿。”顾四妹听他说想吃，立刻答应了：“好，那我多要点。”“一顿就够了，蚌肉没鱼肉好吃，就尝个新鲜。”顾明东回家的时候想把双胞胎带回去，但俩小的都舍不得这热闹不肯走。临走前，顾明东交代了一句：“竹篓里头的蚌壳别拿出来，那是我亲手捞到的。”“知道了。”顾四妹乖巧的答应了。临了还对顾三妹笑道：“大哥怎么跟小孩儿似的，觉得自己捞到的才好吃。”顾三妹也跟着笑：“其实大哥也不大，他就是结婚早。”双胞胎还垫着脚尖扒拉着竹篓往里头看。顾三妹笑问道：“瞧出什么来了？”顾亮星摇着脑袋说：“爸亲手抓的蚌壳最大个。”顾亮晨吸溜了一下口水：“看着也好吃。”“这你都能看出来。”顾三妹被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分鱼不比猪肉好算斤两，每条鱼的大小不同，品种也不一样，分多分少都容易闹矛盾。按照大河村生产队的习惯，分鱼是按照户头和家里头人口，大人小孩也不一样。这样一来就很容易产生纠纷，不过瘪老刘在这一块也有经验，下塘的比不下塘的多分点，先到先得，实在不够用小鱼和蚌壳添补。瘪老刘打算的好，偏偏没多久就出了问题。发难的是李铁柱的婆娘，跟憨厚老实的李铁柱不同，他们家媳妇是出了名的要强，用她的话说就是，当家的男人太老实，她要是再不硬气点就得被人欺负。这次她正巧排在刘寡妇后头。“不对啊大队长，刘寡妇家才四口人，两个还是奶娃娃，怎么她能分到这么多鱼？”排在最前头用脸盆装鱼的刘寡妇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眼瘪老刘。瘪老刘只得解释：“他们家大柱要娶媳妇了，弄点鱼也好让桌上有道菜，这都是算了工分的，明年从他们家的工分上扣。”这话不知道别人信了没有，至少刘铁柱家的不信。李铁柱家的继续大声嚷嚷：“呦，娶媳妇了不起啊，城里人了不起啊，还能往大队里头借工分办酒席。”刘寡妇脸色难看，反驳道：“家家户户都往大队借工分，又不是只我家借。”李铁柱家的冷笑道：“那也没见是谁家儿子都二十多岁了，起鱼塘连个人影都不见。”“感情我们家男人大冷天的起鱼塘，有的人在家里头享福，干等着别人送上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旧社会的大少爷呢。”自己家男人自己心疼，人人都说李铁柱憨到发傻，但她稀罕自家男人，最不乐意瞧见别人偷懒，因为他们偷懒，李铁柱就得多干活。这话一说，周围的社员纷纷觉得是这个道理，这个天下鱼塘谁不冷，但每家每户至少都出了一个人，有得全家都下去了。可刘寡妇家倒是好，方才不见人影，分鱼倒是跑得快。女人和小孩可以不下去，可刘大柱一个大男人也不见人影，别人心底自然不乐意。刘寡妇暗道不好，很想骂回去，但瞧见周围人不善的脸色，立刻抹着眼泪就哭：“你这是欺负我们家没人，大柱从小身体弱，大冬天的你让他下鱼塘，这是想要他的命啊！”李铁柱家的偏偏不吃这套：“我呸，他身体弱，我瞧着脸皮厚的很。”“大队长，我就把话放这儿了，这鱼是大家的，谁同意多给他们了？”瘪老刘脸色发黑，他没想到分鱼这点小事也会闹出事情来：“都说了不是白给，是拿工分换的。”他却忘记这两年闹饥荒，今年村子的情况稍微好一些，可谁家不缺肉，鱼肉也是肉，再说了，多一条鱼过年带回娘家做客也体面的很。可鱼就那么多，有人分多了，自然就得有人少分。刘寡妇也太贪心了一些，专挑着又大又好的选，怪不得后头的有意见。李铁柱家的大声说：“他们家欠大队的工分还清了吗，还借？”“大家伙儿都说说，他们家借工分办酒席你们同不同意，她拿走的原本该是我们的鱼，这事儿我不同意。”她一嚷嚷，后头的人都喊不同意。李铁柱的家的斜眼盯着瘪老刘：“大队长，你可不能因为她是你嫂子就偏袒自家人。”瘪老刘还能怎么办，只能给刘寡妇使眼色。刘寡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猛地放下脸盆朝着李铁柱家的就扑过去：“我们家娶媳妇怎么就碍着你的眼，我跟你拼了。”李铁柱家的也不是好惹的，两个女人顿时打成了一团。瘪老刘被气得脸色发青，大声呵斥也不见她们停下：“还愣着做什么，把她们拉开。”“再吵吵谁都别分了。”这个威胁终于起了作用，两个女人总算分开，但互相瞪着谁也不服谁。瘪老刘心知今天这鱼是不能给了，只得说：“按照家里头人口分，嫂子，这次不准借工分。”后头半句话显然是对刘寡妇说的，明摆着不给行方便了。以前看在亲戚，刘寡妇家实在困难的份上，瘪老刘都是能照顾就照顾，可现在闹开了，瘪老刘就不敢太偏袒。刘寡妇气得直打哆嗦，但最后还是端着属于他们家那几条孤孤单单的鱼回去了。李铁柱家的像是斗胜了的公鸡，吐了口唾沫：“寡妇怎么了，寡妇就能不讲道理了，就不该惯着他们家。”旁边有人劝了一句：“行啦，他们家也可怜。”李铁柱家的却冷哼：“可怜，谁不可怜，我家儿子三天两头吃不饱饿得嗷嗷哭才可怜。”旁人一听也不敢再劝了。等顾三妹几个分了鱼回到家，顾明东才听说了这档子事情。顾三妹说得眉飞色舞，最后笑道：“也是她活该，大家伙儿都盯着那点鱼好过年，她倒好，一挑就是好多，后头的人没意见才怪了。”顾四妹倒是说：“说不定是因为他们家要娶媳妇了，还是城里头的姑娘，大队里头不少人心里头嫉妒，平时不好说，今天就闹出来了。”顾明东听见这话，觉得自家四妹看事情通透。刘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