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节
小姑娘回到了宅院里,来到明远跟前,音调和语气都还没能改过来,依旧是那种苍老的感觉:“外乡人,没事了!”明远听见自己长舒了一口气。“他们没在找你。”小姑娘的音调语气渐渐恢复正常。明远:……咦?怎么会不是来找他的?“他们在找一个汉人,但你明明说的是党项话啊!”明远抬眼望天,心想:谢天谢地,果然人生最实用的投资之一就是掌握一门外语。“谢谢你今日收留我!”明远赶紧伸手入怀,他循着习惯就想要摸出个钱串子送给眼前的小姑娘,以答谢对方的仗义收容。谁知道却摸了个空——他在梁家村被逮住的时候,就被搜走了身上的一切钱财细软。现在他身无分文。而明远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1127通知过他,此前他已经把该花的钱都花了出去——试验方不会再给他寄送任何注资了。也就是说——他终于穷了。现在的他,穷透了。第305章 全天下天蒙蒙亮的时候, 明远终于感觉到他的“回血”效果渐渐消失。使用一回“马上回血”,让他摆脱了禹藏连城等人的追踪。但这张道具卡的副作用也很明显——现在他全身的感知力都回来了,不像以前被人装在箱子里、架在驴车上时候那般浑浑噩噩的。现在明远异常清晰地感受到了饥饿——他的前胸似乎紧紧地贴在后背上, 根本像是两张纸。须知他在这个时空里曾经尝过无数精美的早餐——在汴京他可以在各式“洗面汤”的小店里一面刷牙洗脸, 一面点上一杯汤茶药,几笼包子;在杭州他大约会去“海事茶馆”,点上一碗刚刚出锅的柴爿馄饨就上葱油酥饼。就算是几个月前他在京兆府,每天早上出门闲逛,也会先在张嫂那里品尝一碗“白玉豆腐”。那刚刚点出的豆腐柔滑鲜美, 洒上一把小葱,再配上一勺酱清, 一勺香油……停,明远心想:要再这样继续回忆下去, 他得把自己馋死。他起身的时候, 这间宅院的主人,十多岁的小姑娘阿纯也起来了——昨晚明远打听到了她的名字。淳娘指点了水井的方向,明远总算有机会,给自己打了一桶水, 将一个多月以来的风尘仆仆稍事清理。等他把脸上和脖子上的灰尘泥垢洗了个大概,再度来到阿纯跟前时,小丫头盯着他的脸, 挪不开眼光,脸上写满了惊叹: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明远也以异常尴尬的方式回应了小姑娘的惊叹——他的肚子非常响亮地叫了一声:“咕——”阿纯顿时看起来清醒了些:原来再好看的男人也是凡人,也是需要祭一祭五脏庙的。“这个,实在对不住……”明远脸红了红。此刻他的确身无分文, 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用于交换食物。他只能拉下脸面, 开口乞求:“阿纯姑娘, 你,你能……”你能给我一口吃的吗?这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在这个时空里最不济的时候身上也有一文钱,那一文钱就是他翻盘的根本。但是现在,他是真正一无所有,一文不名。或许这才是他明远该有的本来面目——离开了试验方给的光环,他什么都不是。阿纯小姑娘定定地看着明远,似乎在思考。在早晨的曦光下,明远也能看得出这是个生活过得很艰辛的小女孩,她面有菜色,头发细黄。突然阿纯眼中光芒闪现:“你等着——”这姑娘一转身,便往门外屋檐下跑去。明远心头一喜,却马上意识到不对,赶紧追出去:“别,别……别吃那个……”他想起了昨晚上在这家门上挂着的那枚风干腌田鼠。阿纯却已经赶到了田鼠下方,道:“阿远,你替我把它取下来——上次也是有一队商队,路过我们这儿的时候问了路,送给我做报偿的,不知是哪个促狭鬼把它挂那么高……”明远心中恻然:旁人只是问个路,就能送给阿纯一整只田鼠,而他,由阿纯帮忙躲过了危机,又在人家这里借宿,现在又厚颜无耻地讨吃的……他现在不仅不能付出报偿,还要阻拦人家吃东西?!不过,田鼠确实是不能吃的。“阿纯,这是为了你着想,鼠是不能吃的,最好也别碰……活的就更不能碰了——否则会得病,得很严重的疾病……”阿纯看他说得异常认真,一时便也犹豫了,小脸上涌起愁容:“那怎么办?”她说着双手捧着胃袋的位置,可怜兮兮地道:“可是我也很饿啊!”明远望着她没说话……天下竟然有他们这两个可怜人……可是再想想:这个世道下,可怜人绝不止他们两个。阿纯歪头想了想,道:“要不,我在剩下的那点麦粉里掺点土,分成两份,我们一起吃?”“这……”明远凭空想象了一下“吃土”的场景。在本时空里他穷的时候,曾经无数次自嘲过“吃土”,但是也从来没有沦落到真的需要“吃土”的地步。没想到在今天就真的要体验了——他知道吃进去的土无法被人体消化吸收,反而会给消化道带来可怕的负担,并且最终夺去人的生命。可是现在,可怕的饥饿感正在吞噬他的理智,明远偶尔头脑一晕,忍不住想:但凡有任何可以吃进肚里的东西,他可能都会无法控制地塞进嘴里。好在阿纯又提出了新的建议:“其实地窖里还有一点粮食,只是我力气太小,既劈不了柴,又磨不了磨。”明远想了想立即道:“我来!”“你?”阿纯看了看身边这个长相漂亮的哥哥,眼光里都是怀疑——毕竟明远此刻看起来瘦削而虚弱,脸色很不好看,似乎走两步就会倒在地上。明远却让阿纯带他去地窖,在那里,他们两人发现了一袋大麦。这袋麦子应当存放了很久,但这房子下的地窖阴凉而干燥,存放在这里的麦子既没有腐烂也没有霉变,只不过都是带壳的麦子,没有磨过。阿纯又带他去了后院,那里有用来磨麦子的石磨,看得出来是套牲口的。只是如今这村落几乎完全成了荒村,原本磨磨的牲口不知是被吃了还是跑了。这阿纯家看起来本来是个大户人家,有敞阔的宅院,有供十多个人住的房舍,现在却落到这份田地……西夏的百姓,看来确实没能在这连年对宋征伐上获得半点好处,真正得利的,只有那些掌握着权力的王室成员和大贵族。明远虚弱地冲阿纯扬起脸:“来,我们一起清理一下这石磨,然后开始磨磨。”阿纯顿时一呆,用难以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一把明远,似乎在说:你都这样了,脚下都打着飘,还说能推动这石磨?明远有气无力地又添了一句:“来吧!”他与阿纯一起动手,将石磨上的砂子都清理赶紧。阿纯将刚刚找出来的大麦倒进了石磨的磨眼里。随后明远站在本该是牲口所在的位置,双手推动磨盘:“起——”随着沙沙的响动,许久没被推动的磨盘,竟真的被明远推动了。阿纯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她眼看着明远面白气弱,挂在磨架上都直打晃,可明远就是能推动磨轮,不断转动,似乎那磨轮推起来完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