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节
至此,明远交付给史尚的任务基本上都完成了。但史尚还不能马上返回杭州。一来他和很多海商一样,在等待风向切换,到那时,向北航行会更加容易。二来明远这两天又匆匆来信,交待史尚一件重要的大事,请他帮忙——史尚沿着街道边的风雨廊,快步走向他来过好几次的金银钞引铺。他当初从这里提走了收购甘蔗所需的将近二十万贯钱钞,这家金银钞引铺的钱掌柜早就与他混熟了。可是今天,钱掌柜已经远远地从金银钞引铺里迎出来,站在门口恭候史尚。“史官人——”史尚连忙摇手:“不敢当!这怎么敢当?”钱掌柜立即改口:“史员外——”史尚也不敢当,摇着双手苦笑:“老钱,你这是做什么……”史尚心里当然知道对方态度改变的原因:因为,这家金银钞引铺,已经改姓“明” 了。第207章 千万贯史尚问起钱掌柜, 明家收购这家金银钞引铺的经过。钱掌柜便笑着纠正史尚:“是明大官人,不是您口中常提的那位明小郎君。”史尚恍然大悟,原来这么财大气粗, 出手买下了这间“金银钞引铺”的,竟然是明远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亲。按照钱掌柜的说法,这间铺子是明父从官府那里“扑买”而来, 平日兑付各种金银钞引, 并且收取一部分“贴水”, 作为利润。广州港的大部分海贸生意是对南洋诸小国的海外贸易。因为官府严令铜钱不得出海, 因此广州港的金银钞引兑换业务格外发达。所以这金银钞引铺的利润丰厚,只是需要押在官府的“保证金”也很多——就因为这个,金银钞引兑换这门生意便与小门小户的生意人无缘, 只有富商巨贾才能支撑得起。史尚一边听钱掌柜介绍金银钞引兑换的业务, 一边在心里暗暗记忆。说到底, 他原本只是汴京城中一个伶牙俐齿的房地产经纪而已, 也就是跟着明远,才长了这么些见识。但是史尚表面上并不露怯, 而且学着明远那样,露出几许莫测高深的笑容,仿佛他早已知道钱掌柜说的这些。反倒令钱掌柜有几分肃然起敬。这时候刚好有人匆匆进来, 急急忙忙地招呼:“老钱, 八万贯,如何?今天能办出来吗?”史尚一听说“八万贯”, 顿时来了精神, 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了让, 好让自己有个好角度来“旁观”这一场交易, 对金银钞引铺的生意有个更加直观的认识。钱掌柜笑着问:“周大官人, 您是去买货还是卖货?”来人是个四十多岁,身形有些富态的海商,戴着无脚幞头,穿着一身绸衫。大约是在阳光下走得急了,胸前和两腋下各能看出一圈汗迹。那周姓海商马上答:“买货。卖家在杭州。”钱掌柜将头一点:“没问题!”他一边去柜台里取东西,一边还补充道:“您来找我们就对了。”“我们联号的另一家钞引铺就开在杭州。”史尚在旁莫名激动:那另一家一定是明郎君开的。这时钱掌柜从柜台里取出了一张印制非常精美的纸张出来。纸张是彩色套印的,史尚在旁瞥了一眼,依稀看见上面写着“明氏金银钞引”几个非常清晰的大字。“您在广州存放八万贯在我们这里,我们就给您开出这样一张‘飞钱’……”钱掌柜一边说,史尚在旁一边暗暗记忆。“‘飞钱’开出后,可以直接在杭州的钞引铺里提出来。您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去提,您只需要验过货物之后,将这张‘飞钱’给货主。那货主持着这‘飞钱’去我们的钞引铺提取,也是可以的。”周姓海商“嗯”了一声,道:“只认票,不认人?”钱掌柜斩钉截铁地答:“只认票,不认人。所以这张飞钱您千万要保管好了。”周姓海商并未提出任何异议,因此史尚猜测,这应当是业内通行的惯例。“好!”周姓海商也不多啰嗦,立即叫人抬了金银箱进来,要将金银存放于这间铺子里。而钱掌柜这时也不能做主,立时去请了另外一名账房进来,双方将金银验讫,账房带人将金银抬进后面的库房,而钱掌柜则忙着在那张“飞钱”上刷刷书写。“这张飞钱开出后,您需要缴纳两厘的费用。”周姓海商点点头,将他金银箱里还剩下的一把金银凑了凑,凑出了价值一千六百贯的财货,交给了账房点验。史尚在一旁也觉得看得心驰神摇:珠江边,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小兑换铺子,这一笔生意就净赚了一千六百贯。但是再想想,这笔生意连的其实是八万的巨款啊!这名周姓海商竟如此放心,将真金白银换成是一张轻飘飘的花纸。史尚若这时还是个汴京城里的牙人,此刻一定会把这样的事情当做是笑谈。但他随着明远久了,见惯了动辄上万贯的“大钱”,这次又独立南下,见识了一回南方商贸的规模——他此刻至少能够保持镇定,即使面对老到的钱掌柜和周海商,也完全不会露怯。双方在办理那些文字上的手续时,钱掌柜随口问了一句:“这么一笔巨款,您去杭州,是要买什么呀?”周姓海商谈兴甚好,顿时伸手比划:“听说就这么大,这么高的一只,不占地方。八万贯过去根本买不了几台。”史尚看他这么比划,而且用的量词是“台”,心中便一动:难道是……“但我想,我这船总不能装满了去,然后就装这么几台‘自鸣钟’回来吧?”史尚心中大乐:果然是自鸣钟!这是自家生意撞上了自家的买主,周姓海商算是提前在这金银钞引铺里就将货款给都缴了。“所以这次去,肯定是装满了广州买到的南洋货过去,到了杭州再买一批绢匹回来,好把船装满。”史尚很清楚:海商跑船,最讲究的就是一个“满”字,每跑一趟,都务必将船装满,免得空载——毕竟半年才有一次适合航行的风向,总不能平白把这一趟海路给浪费了。那边周姓海商却还在向钱掌柜炫耀:“这自鸣钟我已经能看到货了,可是绝对精密的机械,而且还能报时——巧夺天工,绝对巧夺天工……”“将这些东西运去南面,交趾国、占城、真腊、三佛齐……或者在果阿转卖给大食来的商人,那价钱更是会几倍几倍地翻上去!”史尚听那周姓海商将自鸣钟吹得天花乱坠,一边暗笑,一边心里暗暗自豪:毕竟是我们明郎君捣腾出来的东西!“我也已经递了信给我兄弟,让他尽快赶到杭州订上八万贯的货。这边船一到了杭州,我不必等船上的货物都卖出,只拿着这张‘飞钱’,就可以去那自鸣钟的作坊那里提货!谁能抢得过我……”至此,史尚已经完全听出了门道:这周姓海商会押一船货物去杭州,但即便如此,他也宁可先在这广州城中把钱存入金银交引铺,换取一张“飞钱”。一来是他那船货物的价钱不值八万贯;二来也是为了能够抢先将东西买到,若是一边卖货一边筹款,那就来不及了。“噗嗤”一声,钱掌柜已经听得笑出了声,随后赶紧肃容恭维:“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