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稚始鸣

p;夜晚的医院相比白天安静,四月末的时节,天气暖和了,有人拎着从路边小吃店买的晚饭匆匆往回走,也有人推着病号在院子里散步。

  胡唯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想抽根烟。

  刚把烟盒从裤兜摸出来,身后有人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问他:“你对我,还有印象吗?”

  把烟送到唇间的动作一顿,胡唯低着头,又把它送回烟盒里,揣起来。

  他转过身,和那人保持着距离,蛮淡定地说:“有点印象,但记不太清楚了。”

  听了胡唯这话,岳小鹏背手微笑,可眼中黯然。

  他已经脱下手术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一身和胡唯一模一样的军装!

  只不过——

  老的比小的更沉稳,肩上扛的是文职衔,胸前的资历杠杠更多。

  这一幕不禁让过路的人感慨,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父子!

  岳小鹏并不愤怒,还是温温和和的语气。“这么多年没见,记不清了也对。”

  胡唯揣在兜里的已经手紧紧攥成了拳。

  他怎么能!怎么能把这句话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小胡爷咬着牙,不吭声,站在树下死死盯着他:“你还记得我妈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你妈妈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说起这话,岳小鹏既没有中年人的矜持,也没有与年纪不相符的热烈,平平淡淡地一句话,却又郑重的没掺杂一丝谎。

  “那她死了,你就没想过来看一看。”

  小胡爷通红着眼,愤怒克制自己没问出“你怎么也不接走我”这句话。

  可怜小男子汉的铮铮傲骨,心里倔强想着,你既然已经不要我了,我也决不问你为什么不要。

  反正不要了就是不要了,什么血缘骨肉一并也都没那么重要了。

  看着现在的胡唯,就像看着年轻时的自己,岳小鹏嘴唇翳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颤抖着,挣扎着,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看着胡唯脸上的伤,眼中盛着心疼,又不敢表露,只能平静地叙述。

  “他们家的人对你不好。”

  “怎么不好,脸上挨了一下就能看出对我不好?给我吃穿,把我养大,别人有什么我就有什么,还能怎么个好法?”

  对他好,对他好他怎么会去当兵!

  十八岁的孩子啊,剃着露青茬的头,瘦的像根杆子,脱光了站在那,被医生指挥着检查身体,然后套上件迷彩衣裳,绿皮火车轰隆轰隆拉到离家百里千里外的远方。

  想起那时的胡唯,岳小鹏心如刀绞。

  “你继父——”

  “他是我爸。”

  岳小鹏呵笑,伤神地点头:“对,你爸爸。”

  “你爸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后期还要保养,急诊是再不能干的了。”

  “我现在住在虬城,这回只是来雁城开会,明天就走了。我知道这个时候让你接受我很难,你也不用叫我爸。只是——”

  “只是以后你遇到难处了,或者你继父身体有什么不好,你可以随时找我。这是我的电话。”

  一张卡片递到胡唯面前。

  上头写着家里的地址,座机,手机……

  拳头在兜里攥紧了又攥,然后松开,胡唯拿过那张卡片,低头认真地看。把那串地址,数字,像是要一个一个刻进心里去。

  “你早知道我在这里,是不是。”

  猝不及防地一声问,问的岳小鹏心直颤。

  他早就知道他在杜家,知道自己跟着谁一起生活。

  可他从没想过来找自己。

  只有他凭着印象记得父亲是位军医,才那样不回头的投身军营。

  他想着早晚有一天,他能知道他的消息。

  多可笑,多可悲。

  没得到岳小鹏的回应,在胡唯意料之中。

  他静静地把那张卡片收起来,转身要走。

  岳小鹏在他身后忽然说道。

  “胡唯,我想接你回虬城。”

  “跟我回去吧。”

  我想接你回虬城……

  这句胡唯从母亲去世起就一直在盼的话啊……

  他从十八岁盼到二十八岁,盼到心灰意冷,盼到人生春风得意再过几个秋,盼到他对亲生父亲的念想模糊到记不住,他说他要接自己走。

  胡唯背对着岳小鹏,路灯下是小爷们挺拔的站姿,不肯屈服的脊梁。

  “这话你早十年说,我可能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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