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他忙让开玄关,伸出手来,又觉得不对,手上还沾着蟹黄呢。

  “叔叔阿姨好……您二位快进来,我,我是川儿哥的朋友,过来玩几天。”他有点懵,右手食指又开始打颤,比枪林弹雨时颤抖得还厉害。

  他跑厨房里洗干净了手,倒了两杯茶。

  “你是他公司里的朋友吧,也是个明星?”方谨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将螃蟹和芡实放在料理台上。方岱川的奶奶是江苏人,就爱这一口,带的全家都喜欢,每年秋天都托人买来吃。

  李斯年帮着把螃蟹泡进水里,应道:“不是,我本科学的导演,阴差阳错认识了川儿哥,正想磨他演个角色。”

  “那好那好,”方谨笑道,“那算川儿的领导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呆在家里拾螃蟹,川儿太不懂事儿了!等他回来我说他。”

  李斯年便笑:“不碍事,我们是朋友。”

  蒋婕在客厅里坐了一会,总是觉得不对劲儿。

  出于一种女性特有的直觉,和母亲对自己儿子的天然了解,她站起来,四处走动打量起儿子的公寓来。

  客厅里一尘不染,窗帘换成了厚实的深灰色亚麻布,博古架上新放了几支酒,屋角多了个活动书架,方岱川随意扔着的书本,都按大小码得整整齐齐。谁生的儿子谁知道,杀了方岱川他也拾掇不成这样,不是说他不爱干净邋遢什么的,他能把房间拾干净,但干净到“规整”甚至“一丝不苟”的程度,已经不是爱干净能解释的了,至少是强迫症晚期。

  客厅一角还有一只陌生的猫,被人无端闯进底盘一般,警惕地看着她。猫个头不小了,看起来有一岁,不像是刚刚被养的。

  蒋婕见李斯年和方谨在厨房聊天,偷偷摸进了儿子的卧室。

  原本深蓝色的床单被套都换成了深灰色,两个米白色条纹枕头混乱地叠在一起,被子凌乱。

  窗户开着,有些凉意的风吹了进来,床头柜上两个马克杯,一黑一白,闹钟一边散落着拆盒的保险套。

  蒋婕的心狠狠沉了一下。

  她犹豫了三秒,才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牙刷架上立着两只电动牙刷,毛巾也是一对。假如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什么,还可以自我安慰儿子大了交了女朋友,洗手台一角的两只剃须刀,实实在在给了蒋婕致命的一击。

  她眼眶有些热。

  “诶?有人来了?”方岱川从外面进来,看见门口两双鞋。

  蒋婕低头抹了抹眼睛,走出去,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是我们来了。”

  她没错过儿子眼中一瞬间的慌乱,那双眼睛差点击碎她全部的心理建设,平复了一下心情,她才笑道:“你老舅给你寄了些螃蟹,还有芡实,还嫩着,你趁着壳湿着的时候吃,别放干了,就老了。”

  方岱川吞了吞喉结,自以为小心地往厨房里瞥了一眼,见没有什么端倪,这才稍微踏下了心,拉着母亲坐到沙发上:“哎呀妈,你看你们,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要是不在家呢?”

  蒋婕别过了脸:“我有钥匙,你不在家就把东西放下我们就走,你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还要关起门来背着人吗?”她说这话时,到底没有克制好自己,尾音有些扬起来,隐约有一点点哭腔。

  李斯年剪螃蟹的手指一抖,剪刀戳进了自己的食指里。

  方谨没听清外面娘俩在说什么,正在和李斯年闲聊,他看着李斯年笨手笨脚的样子笑:“你弄螃蟹这业务不熟练呀,还得再练练。”

  李斯年忙点头道:“您说的是,我再好好练几年。”

  “中午尝尝我的手艺!”方爸爸得意地说道,“我也做了好多年饭了,你这还得练呢,男人嘛,都得会做饭,一块儿过日子,总得有一个会做饭会拾的家务的,要不还不得翻天。”

  爸爸熟练地将蛋清和蛋黄分开搅拌,倒进白醋和姜末,飞快地搅打,一边叹了口气:“川儿就是被他爷爷宠坏了,什么也不会做。唉。”

  李斯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傻人有傻福,没准川儿哥娶个太太,正好会做饭呢。”

  “嗨,”方爸爸嗤了一下,“这会儿一家就一个,小姑娘们也是从小被爹妈疼出来的,会做饭的少。”

  李斯年低头掰螃蟹腿:“喜欢他就愿意为他学呀。”

  外面,方岱川把妈妈拉到了书房,关上了房门。

  “妈,”方岱川低头想了半天,“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蒋婕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低声捂着嘴,额头抵在方岱川的胸前:“你是怎么回事儿?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个毛病呀!”

  方岱川犹犹豫豫地揽住妈妈的肩:“其实早就有,小时候就有苗头。”

  “是不是因为妈妈?”蒋婕抬起脸来仰视着儿子的脸,“你小时候见妈妈,妈妈总是穿警服,舞刀弄枪,大大咧咧的,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

  方岱川失笑:“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的妈!没有,跟你没关系,我就是纯天生的,您快别瞎想了。”

  蒋婕唔地一声哭了:“你就是我生的,怎么能跟我没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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