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可无亲缘关系?”

  “没有。”沈玦道。

  戴圣言眸藏隐痛,道:“看来只是巧合罢了。”他长长叹了一声,道:“那么,方才老夫所言二十三大罪,你可认否?”

  沈玦的嗓音喑哑,“我……”

  堂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等着他的话。那一瞬间,他仿佛又是从前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口若悬河咄咄逼人的沈玦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不知所措的男孩,满心都是冰冷如潮的悲哀。

  然而,死寂之中,夏侯潋忽然高声道:“不认!”

  仿佛一柄利箭横空而出,刺碎鸦雀无声的寂静,众人皆惊。大理寺卿喝道:“这里岂有你插嘴的份儿!退下!”

  夏侯潋撩袍跪在地上,叩首道:“先生,左都御史占过别人的田,大理寺卿的儿子要过别人的命!遍翻东厂案牍,揭开大人们的家底阴私,满朝文武,无人无罪,无人不辜!为何先生单单审我家督主,不审他们!”

  围坐众卿满面通红,纷纷大喝:“放肆!”

  “你们才放肆!”夏侯潋磕在地上大吼,额头青筋暴突,“要审,大家一起审!”

  第82章 承君此诺

  “满朝文武,无人无罪,无人不辜……”戴圣言惨然一笑,“说得好啊!这世道,这朝堂,何以竟落得如此地步?太祖皇帝在天之灵,当痛心疾首啊!”

  “戴大人!”座中诸卿都面露忐忑。

  戴圣言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继续道:“然则国有定法,朝有定规,今日会审,审的是沈玦一人。若要审他人,须大理寺重新奏请皇上下诏,再行审理。”

  “若大理寺不提奏请,便不审了么!”夏侯潋追问。

  “不,”戴圣言神色肃穆,“大理寺一日不提奏请,老夫一日不离京。昔日老夫如何弹劾魏德,今日老夫便如何弹劾有罪诸臣。所以沈厂臣,老夫也必须要审!”

  戴圣言此话一出,满座惶然,所有人脸色惨白,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连大理寺卿都白着一张脸,问戴圣言道:“先生要以一人之躯对抗整个朝廷么?”

  戴圣言淡然笑道:“我老了。将死之人,此身何足惜!”

  满堂寂静,鸦雀无声。

  没人料到请来戴圣言审讯沈玦竟会把自己也搭进去。满座臣工呆呆望着枯槁的老人,他肃然坐于堂上,像一棵桀骜不驯的老松,傲立天地,无所畏惧。

  夏侯潋死死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花纹砖,拳头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没有办法了么?真的要审了么?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寂静之中,身后传来沈玦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阿潋,退下吧。”

  退下?他怎么能退?

  夏侯潋蓦然直起身来,望向堂上的戴圣言,道:“戴大人!”

  “闭嘴!”沈玦一声厉喝,“给我退下!”

  夏侯潋苦笑了一声,道:“少爷,有些事情,迟早是要面对的,不是么?”

  沈玦一怔,用力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夏侯潋继续道:“戴大人,您方才有句话说错了。第二十四条,并非与我家督主毫无干系。”

  戴圣言微微皱眉,道:“这是何意?”

  底下有人低声道:“这人疯了么?谢氏惨案,与沈玦有何干连?十二年前,沈玦才十二岁吧!”

  “是啊,那时候他刚入宫,魏德还不认识他吧!”有人回道,“这小子到底是帮人的还是害人的?”

  “十二岁”三字自纷纷絮语之中突围,扎入戴圣言的耳里,他心中一惊,惶然问道:“什么?沈玦那时是何年纪?”

  “大人,”夏侯潋的声音缓慢又清晰,“督主,就是谢家三子,谢惊澜。”

  仿佛头顶落下一个惊雷,戴圣言浑身大震,缓缓望向夏侯潋身边站着的沈玦。

  飒沓秋风之中,青年立于堂下,腰系鸾带,肩绣腾蟒,周身皆是鲜艳的锦绣,却掩不住眉间霜雪,眸底哀凉。是了,天底下哪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记忆里那个倔强的孤弱少年与青年重合,原来他那个天资聪颖的小徒弟没有死,他从死地里逃了出来,成了大岐权势滔天的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沈玦。

  他颤抖着撑起身子站起来,咻咻地喘气:“你……你……”

  满堂皆惊,片刻之后,纷纷哗然。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张目结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沈玦看着老人从堂上一步一步挪下来,走到他的跟前,他看见老人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像一道道沟壑,网巾底下掖着白发,几根银丝垂下来,在天光下几乎透明。老人站在他的面前,一寸寸端详他的脸,仿佛要从中找到过去的影子。那苍凉的目光仿佛无形的箭矢,直直刺入他的心窝。

  他躲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没能逃掉。他觉得他是一只入了幽冥地府的鬼魂,怕光也怕人,可终有一天他还是要返回人间,在天光和故人的注视之中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这一刻终于来了,仿佛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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