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头发

; 他大概能猜出尚阳想做什么了。

  因为黎青家离学校远,且有租客在,环境太嘈杂不适合休息。在尚阳与尚厚德坚持下,黎青暂时搬到了尚厚德的旧房子里。

  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外,黎青只带了一张全家福,和鱼缸里的‘龟虽寿’。

  一进门,黎青在玄关换了鞋,进屋开了灯,在客厅桌上放下塑料袋,脱下外套,第一件事就是——找龟虽寿。

  这龟是尚阳买回来的,随他,性子贼野。

  刚把环境混一熟,这货就开始不安于室了,一天到晚跟领导视察工作似的满屋子遛弯,不好好当个观赏物净添乱。

  沙发底下、厕所马桶里、桌子底下……

  昨天得亏黎青煮汤前多看了一眼紫砂锅,否则老大爷今早的汤里就要多一味主菜了。

  养了半年的青鲤鱼,黎青觉得都没这一个龟的一个月心。

  把柜子底下的龟虽寿用撑衣杆捞出来,重新放回玻璃缸里,盖上渔网罩住,黎青洗过青菜,打开抽油烟机,开始做糖醋排骨。

  时间在抽油烟机的呼啸声中度过。

  黎青刚把把一盘糖醋排骨,一碟小白菜,一叠青椒肉丝端上桌,顺手将越狱了半个脑袋的龟虽寿摁回去时,就看见它主人推门进来了。

  尚阳蹬着明黄色跑鞋,穿着白色哆啦a梦连帽卫衣,水洗蓝破洞牛仔裤,手撑着门框上,摸了一把头发,做了个臭屁的表情。

  “黎小青,来看看你尚哥的新造型,帅不帅。”

  人依旧是帅的,明亮的眼睛神采飞扬。

  身材依旧是有力的,那一截腰劲瘦结实。

  但这不是重点……

  黎青目光在尚阳脑袋上流连了一圈,目光古怪:“你不是说头可掉血可流,头发不能乱,这辈子都不剪这种劳改头吗的?”

  尚阳嘁了一声:“……你还说过这辈子都不和我表白呢,现在还不是和我好好的。哎哎哎,别挠痒痒,婚姻法规定了的,不许搞家庭暴力啊。”

  黎青耳朵尖微红,严肃着脸回手,假装无事发生:“回家吃饭先洗手!”

  “待会儿洗待会儿洗!”用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到嘴里,尚阳被烫得直吸气:“呼呼呼——别转移话题,快说你尚哥帅不帅。”

  黎青用筷子敲他的手:“先洗手。”

  “帅不帅、帅不帅、帅不帅?”

  “帅帅帅!”黎青直接把人推到洗手间了:“快去洗手吧你。”

  洗手间里,尚阳边洗手边痛心疾首:“家有母老虎,哎,家门不幸啊。”

  门外传来黎青的笑声:“嫌弃我凶,尚哥你可以不吃。”

  吧嗒。

  尚阳瞬间闭嘴了。

  晚上,尚阳与黎青刷完两套试卷,上了床睡觉。

  安静空气逼兀得令人喘不过气来,远远地似乎能听见楼下醉汉的吼声,呼——一声后是夜晚驰过的车轮声卷起的风,偶尔能听见楼上夫妻俩为孩子吵架。

  容纳着几十亿人的命运,世界庞大而静谧。

  个体的生离死别,渺小得如同沙砾。

  尚阳蜷缩成一团,背对着墙,无声地失眠。

  他有些笑累了。

  在尚厚德面前,他得笑。

  那个曾经替他挡风遮雨的高大男人,虚弱得蜷缩在病床里,他不能让他再难过再担心再害怕,这时候的一片天该由他撑起来。

  在班上同学面前,他也要笑。

  在追逐一场仿佛无望的大梦时,所有人都凭着一股气,他跑在最前头,哪怕再难再苦都只能更坚持更努力更开朗。

  他没有退路。

  他也不想退缩。

  他只是有点累了。

  黎青从后头抱住了他:“尚哥?”

  “嗯?”

  “还没睡吗?”

  “……”

  “二次手术的事,医生找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尚阳轻轻地道:“医生还是建议我们二次手术,根据上一次的结果看,病灶扩散并不算快,尚厚德毕竟年纪还不大,有一搏的希望。”

  黎青嗯了一声。

  “我答应了。”尚阳说:“二次手术时间在一个月后。”

  空气沉默了许久。

  黎青轻轻道:“尚哥,手术一定会成功的。尚老师做了那么多好事,老天一定会保佑他的。”

  尚阳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会吗?

  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吗?

  善恶有报,究竟是一句欺骗了大家数千年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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