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也许是因为陈群的侧脸太过熟悉,当晚陈酒就做了梦。

  梦里都是破碎的以前。

  静谧,很静谧。

  她踩在清晨的雾里,雾里是泥土混杂着炊烟的味道。

  “死丫头!贱骨头!哪里来的臭逼野杂种,死了最好!天生狗杂碎小畜生……”

  李德富坐在小马扎上,听魏金霞骂骂咧咧,眉头也不动一下,只是望着黑乎乎的小屋子,有些担忧:“不会饿死吧?”

  “死就死去!正好让你那龟儿子拖出去埋了,省得晦气!”魏金霞没好气,一想到家里多了张嘴,劈柴的力气都大了几分,活像砍人脑袋。

  “你个狗逼婆娘少放屁!”

  “呵。”魏金霞丢开砍柴刀,双手插腰,“怎么,觉得是个闺女心里有念头了?养大了再给你生个娃子?”

  李德富弹弹手指:“也不是不可以。”

  “畜牲玩意儿,我告诉你你那二两肉早没用了,还生娃子,你生得出娃子还用老娘花钱买?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臭德行!”

  李德富上去就是一耳光,“你再说!”

  “我说怎么了?!”魏金霞捂着脸,双目红彤彤,“要不是你非要买个男娃,能招来祸嘛!老娘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一个男娃不够还要个女娃,干脆全都死去!埋树底下,换两年好日子我也去死!”

  “你他娘的……”

  陈酒看得心口直抽。

  这对夫妻粗鄙、自私、暴躁,几乎每天都有不一样的争吵甚至拳脚相加,偶尔见了血,又默契地休息两天,伤好了然后接着吵。

  在他们停战的日子里,靶子往往是她和李欢。

  那些新伤加旧伤,永远不一样的挨打理由,干不完的活,还有吃不饱的肚子,一同组成了她鸡飞狗跳的六年。

  这六年过得很黑暗,李德富和魏金霞不是合格的养父母,更不是好人,她仿佛身在地狱。所幸还有李欢,地狱里的日子,他勉强能算唯一的光明。

  李欢,那个和她一样,被买来的弟弟。

  *

  陈酒第一次见到李欢,并没有多大的情绪。

  那时候她已经快要饿出幻觉,甚至觉得李欢长了一张佛祖的脸,觉得他是要来带她上西天。

  后来证明李欢不是佛祖,渡不了她,但他做了佛祖也做不到的事。

  他捧着一双脏兮兮的小手,递给了她半个干硬发涩的冷馒头。

  陈酒僵着,半天没反应,李欢干脆直接将馒头塞进她嘴里。

  “吃。”他简短地说。

  那时陈酒十岁,早就过了被拐卖的黄金年龄,深知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吃这个道理,但舌尖舔到馒头边缘,饥肠辘辘的肚子替她做了决定。

  很硬,不好吃。

  但是是她来到这儿吃的第一顿。

  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陈酒跟被惊到一样弹起,双眼盛满惊惶,仿若林间小鹿。

  那只手很脏,指甲缝里都是黑,摸过她的脸颊,在她头发上停下。

  “你叫啥名儿?”他口音浓重。

  陈酒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李欢:“啥名儿?爹妈没给你起名?”

  陈酒咬了下嘴唇,说:“酒酒。”

  李欢摇头:“九九?那你前头不是还有八个?对了,你咋不跟爹姓?”

  “我跟我爸爸姓的。”陈酒小声说,“我叫陈酒。”

  “咱爹姓李。”

  陈酒不说话了。

  她被打怕了,也被饿怕了,可她不想屈服。

  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岁小女孩,从小受宠,第一次受这种天大的委屈,好不容易有个不打她也不骂她的人,一时没忍住眼泪便掉下来。

  “我想回家,爸爸妈妈说要带我去游乐园,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回家。”

  李欢被她的声音吓到,用手拼命捂住她的嘴。

  他是偷跑来的,要被魏金霞知道,他得掉层皮。

  “这儿就是你家,你哭啥?”

  “这不是我家,我爸爸姓陈,不姓李,呜呜呜……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李欢很为难,面对她满怀希望的眼光,低下头,小幅度地摇了摇。

  当然不能。

  很久以后陈酒才知道,李欢和她其实是一类人。

  他不能,他也没有办法。他们一样可怜,又一样可悲。

  *

  不知哭了多久,陈酒哭得很憋屈,半点声音也没有。李欢等确定她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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